直到两人一前一后拉着手出了花房,赶上午休时间,她从会议室取了自己的包包独自一人往外走,温南栀才有点儿明白过来。宋京墨这人,表面冷淡自持,其实骨子里是个老狐狸,和蒋陵游一样,城府太深。
他其实早就把她看透了,知道她是温厚持重的人,再怎么任性,也脑不出什么幺蛾子。所以才说她有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
温南栀气哼哼的想,等她有空了一定要和芍药讨教几招,保管要把宋京墨闹的焦头烂额应付不来才好!只是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思索这些事时,脸上笑得多甜蜜,连走路的脚步都轻盈得要飞起来。
她已经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之中了,尚不自知。
走出花店,温南栀朝对街望去,很快就找见了费泊南说的那间中餐厅。
看到餐厅牌子的那一瞬间,她的脚步慢了,整颗心也不再如同热气球一般漂浮在空中,而是缓缓、缓缓地坠降到地上。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记着走前宋京墨的叮咛,她劝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平稳心境,既然明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品,就没必要再为这样的人动气。
这一年温南栀22岁。
她生日大,按照阴历算,刚好在正月十五,每年过完年、吃过元宵,她也就过完生日,长大一岁。再过不到一个月,她就要23岁了。
在她将满23岁的人生里,对父亲的记忆只存在家里为数不多的几张老照片里,还有外公、舅舅、小姨这些长辈们不经意的几句闲聊中。父亲没有参与过她的人生,至少在她四五岁有记忆之后,他从未出现过。
不仅见不到人,甚至没有过一个电话、一封书信、一句遥远的问候。
在她人生的任何一个层面,费泊南这个父亲,也只不过是名义上的父亲,看不见摸不着,他从未以一种真实的方式存在于她的生活。
温南栀自问,她不是那种偏执的小孩儿,会盲目不论缘由地怨恨离家出走的父亲。她如今也长大了,心里有惦念着热恋着的人,那么多小说电视剧也都反反复复在讲婚姻家庭这些事,她不是不能接受,父母之间没有感情彼此分开。但费泊南和她的母亲温若青并不属于这种状况。
她的家庭虽然在很多方面传统且老派,但从外公到妈妈舅舅小姨这一辈,再到她和几个表兄弟姐妹,家人们彼此都注重沟通交流,哪怕是家中长辈,也愿意尊重年轻人的意愿,愿意听一听小孩子们的想法。所以在温若青和费泊南这件事上,随着她逐渐长大成人,家里并没有人隐瞒她。只是温若青本人不爱多谈。但她也不会阻止家里其他人把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挑拣着给孩子科普明白。
用外公的原话来说,孩子长大了,需要知道自己爹妈是谁,也应该知道她的家庭变成如今这样,从始至终父亲缺席,到底是因为什么。
也是因为此,温南栀在其他方面性情温厚,却唯独有一片逆鳞不可触碰,那就是“父亲”两个字。
哪怕仅仅听到那个名字,心头都会源源不断燃气愤怒的火焰。在画展那次爆发,是因为她终于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理应是她“父亲”的男人,看起来春风得意、生活滋润,身边伴着温千雪那样优雅得体的女人,他过得那么好、那么幸福,看起来已经全然将她这个女儿、将他曾经的结发妻子抛诸脑后。
这样一个冷漠、自私、无耻的人,为什么偏偏是她的父亲?而他怎么还有脸在电话里用宋京墨的事要挟她见面?尽管已经拼命用宋京墨事前的叮嘱安抚自己,随着走进餐厅,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近那个坐在餐桌边的男人,温南栀发现自己仍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愤怒,怨恨,鄙夷,还有为母亲多年来寡居生活的委屈和心疼,填满了她的内心,温南栀在桌边站定,几乎费尽全身力气,却仍然喊不出他的名字,只是硬邦邦地将包一扯,在沙发坐下。
费泊南却似乎很高兴,见她坐下,殷勤地为她倒了一杯茶:“这是我自己带过来的普洱,喝一杯,暖暖肠胃。”又对服务生说,“可以上菜了,先把鸡汤上了。”
见温南栀一直不言声,他笑着解释:“抱歉南栀,这次见面太仓促了,我想着你工作忙,到了再点菜要等蛮久,可能时间上会来不及,就自作主张点了些菜,这样你来了就能吃上。都是你的家乡口味,我想你会喜欢的。”
温南栀仍然没说话。但她端起茶喝了一口,不为别的,面对这个男人,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必须先平复心绪冷静下来,不然接下来这餐饭,肯定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你以前在娴雅做的也蛮好,怎么会想到跳槽到友禅的?”费泊南倒是没有多废话寒暄,或许也知道他再像上次那样问候,温南栀不会有什么好话等着他。
温南栀喝完一杯茶,撂下杯子,开口:“我和你的关系,甚至不比同一所学校的校友,这些事我就算需要有人一起讨论,也不是和你。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就开门见山吧。” 人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