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回握住芍药的手,声音足够让费泊南听得一清二楚:“是周云萝教唆那些绑匪沿途跟踪并绑架我,这是她亲口承认过的事实。我确实只是胳膊脱臼,但这不是因为她心地仁慈,而是我自己够命大。”她说着,看着费泊南的脸色在她开口之后,一点点灰暗下去,她突然发现,原来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已经老了。
是他从前春风得意,事业生活时时处处都有温千雪为他打理妥帖,所以他不论何时何地出现在众人眼前,都是那副风度翩翩、处事泰然的姿态。但当他被歇斯底里的妻子和年轻娇气的情人两厢拉扯,名声受损,人人避让,时隔多年再一次亲身体味到生活的五味陈杂,他的眼角眉梢也会凸显出真实的老态。
在这一刻,虽然明知这么想会有些心理阴暗之嫌,但南栀仍然忍不住反复体味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快慰。那份快慰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母亲曾经还未得到就已失去的爱情,为母亲和家人在过往二十年岁月中因这个男人而不得不面对的琐碎不快。原来啊,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也会有这样难掩失意的一天。他也会有这样不得不低头求人、却又百般求而不得的时刻。
周云萝是他如今捧在心头的宝,但也是他的劫。
几乎是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境地,南栀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这确实是费泊南能做出的事。他是活该有如今的磨难。
至于周云萝,南栀曾经在心底悄悄嫉妒过她、钦羡过她,后来也不屑过她,但她终归觉得,随着每个人的生活各有各的重心,她与周云萝就像两条平行线,终究会渐行渐远,不必多想、更不必挂怀。但直到昨天,她们两人在车厢里四目相对那一刻,她终于清楚地知道,周云萝是怨恨她的。
怨恨到一点都不希望她过得比她好,怨恨到只要有机会,就恨不得将她置诸死地。
南栀不是圣母,她再善良,也是个拥有爱恨嗔痴的平凡女孩子,从前她对宋京墨可以生出多少纯粹至极的向往和爱,今日就会对周云萝这样要毁灭她生活和爱情的人生出多少厌恶和恨。
只不过她不会极端到亲手去做出什么触犯法律的事来。为了周云萝这样的女人,不值得。
她的人生还有大好的前途,爱她的亲人朋友,明朗的事业,和她历经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爱情。她犯不着为了周云萝这样一个烂到污泥里的女人,搭上自己的一切。
但打从她有勇气跳车放手一搏的那一瞬,她就在心里悄悄告诉自己,只要能平安活下来,对于周云萝,她绝不原谅。
“她犯的是刑事案件,接下来回到平城,警察还会找我问询一些细节,事实是怎样,我会不增不减,如实陈述。”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南栀觉得脱臼的地方有些隐隐作痛,“你是我的生父,但是对我没尽过一天抚养义务的生父,除了血缘,我和你之间没有一丝关联。哪怕是医院的一位护士,警局来做过笔录的大哥,见我经历这场事故,对我的关心都会比你多些。”
费泊南脸色已难看至极:“你不要觉得我是有事求你,就可以对我——”
“从今往后,除非巧遇,我们也不必相见了。”南栀朝他浅浅一笑,“我知道您是个要自尊、要面子的上等人,既然如此,我们互不打扰,各自清爽。”
宋京墨在这时接了句:“费先生,不送了。”
费泊南走得无声无息。但他走得是昂头挺胸,还是垂头丧气,又关南栀什么事呢?
接下来一路回到平城,都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再无闲杂人等打扰。
接下来的几天,真如南栀希望的那样,除了配合相关部门进行调查取证,一天里的大多数时间,南栀都歇在她和宋京墨的那个新家里。
三位室友在她回到平城后,自然知悉了她的冒险经历,找了一天,三人一起登门探望。
几个姑娘聚在一起,本来肯定要吵闹一番的。但几个人先是顾忌着南栀手臂的伤,不敢闹的太过分,没多久门口传来一阵响动。三个女孩子见是宋京墨回来了,齐刷刷地起身道别,眨眼间就溜得不见人影儿。
别说南栀郁闷,连宋京墨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将手里的一束开得皎洁肥嫩的栀子花插在花瓶,一边道:“我看起来很吓人?” 人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