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大汉如狼似虎地扑向徐清秋。
“住手!”
“不可!”
两声呼喝同时响起。虬髯大汉心惊肉跳飞身扑救,意欲挡下疤脸大汉。但疤脸大汉先发制人,虬髯大汉不能后发先至,徐清秋定难逃血光之灾!谁知无巧不成书,眼看刀光闪过,疤脸大汉却突然一个趔趄重重扑倒在地,单刀脱手飞出一丈远。徐清秋安然无恙。
一时间船舱里寂然无声,客人们瞠目咋舌地将目光从疤脸大汉背上移开,盯住那位头戴箬笠的客人。
那客人慢慢收回拐杖,伸手抬了抬箬笠,露出一张瘦削的脸。那双毫无情绪的漆黑眼眸平静地望着怒目而视的虬髯大汉,淡淡道:“是他的脚自有主张地找上了我的拐,可不是我绊倒他的。”
这位客人真是意外的年轻啊!孟九松了口气的同时在心里想道,不禁留意端详他——约莫及冠之年,身长七尺,宽肩窄腰,双腿笔直。孟九有些惊奇地扬了扬眉毛,视线从他强健挺拔的身躯转移,落在他手中的拐杖上——杖身挺直,长约三尺,宽约一寸。这真是一支不合适的手杖,假使他确实需要的话。
疤脸大汉因这一跤磕了脑袋,一时头脑还有些不清醒,扶着头笨手笨脚地从地上爬上来,使劲啐了两口,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才后知后觉撞破了嘴唇,因此又怒骂了一句“直娘贼”。
虬髯大汉扶着他,担忧道:“大坤,你小子还行吧?”
疤脸大汉道:“死不了!”把头摇了摇,左顾右盼,问说:“老子的刀呢?”
客人们听说一起把眼望向站在窗边的胡元开。胡元开两颊的肥肉抖了抖,原来疤脸大汉单刀脱手之际,他趁乱浑水摸鱼悄悄把那刀沉湖了。
疤脸大汉见状哪里还有不明了的,登时又要发作胡元开。虬髯大汉按住他,沉声道:“今日时运不济,我们先回去。”话音刚落,疤脸大汉已劈手夺了他的刀,咬牙道:“姓胡的也就罢了!老子定要宰了那当官的!”
虬髯大汉大惊失色,连忙抱住他道:“不可乱来!”两人僵持不下。
这又奇了!这疤脸汉子连欺辱妹妹的仇人都能放过,也不追究绊倒他的人,却非杀当官的不可!如此是什么道理?客人们都感到莫名其妙,同时为徐清秋捏一把冷汗。
徐清秋方才出示文书,为的是震慑他二人替胡元开解围,怎知惹火烧身?那疤脸大汉目眦欲裂,一脸愤世嫉恶,活像他们之间真有什么深仇宿怨。徐清秋蹙起眉头,陷入沉思。
宋琼枝早吓得腿脚发软,颤声道:“公子,我们跑吧!”
“跑?”徐清秋摇一摇头,温和道:“我们如今可在船上,往哪里跑呢?”
心慌意乱的宋琼枝愣住了,心里霍然生出山穷水尽的凄凉来,禁不住嚎啕大哭。
孟九在旁拈帕子替她拭泪,轻叹道:“姐姐放心罢!”
徐清秋凝视着她平静淡然的脸孔,突然想到那日杭州府潘珠当街殴打柳大昌的时候,她亦是这般镇定自若。一个女孩子怎么这般胆大,也不知这世上还有没有令她害怕的事情。徐清秋不禁微笑。
孟九不经意间抬眼瞧见,却是一怔,不知他生死悬于一线时,兀自匿笑什么。
“公子是否已有应对之策?”孟九轻声问道。
徐清秋摇头苦笑,“惭愧,还不……”
语尤未了,便听见一声断喝:“狗官!纳命来!”原来当是时疤脸大汉挣脱了虬髯大汉的钳制,提刀急冲过来。
徐清秋神色一凛,身子不闪不避,胸口反迎上去,是因他身后站着孟九和宋琼枝,倘若他此刻避开,孟九二人势必受伤!
孟九心中一震,情急之下脱口道:“鲍坤!不可一错再错!”
疤脸大汉惊心动魄,猛地站住脚,颤动的刀尖距离徐清秋的胸口不过一拳而已。
“你说什么!”他立眉瞪眼,向缓步从徐清秋身后走出来的孟九大声喝问。
虬髯大汉抢身上来,按下他横举的单刀,面色阴沉地望着孟九,“小娘子此话何解?”
孟九注视着他,徐徐道:“大昭十年,山东征招民兵三千,由齐环齐参将训练。同年五月,兵伍发生暴乱,一名民兵当场身死。齐参将不敢上报,强行压下此事。然而三日后,一名百夫长突然被杀。军中哗然,终于上达天听。圣上震怒,以渎职罪将齐参将下狱,又令锦衣卫彻查来龙去脉,最终齐参将满门锒铛入狱,百夫长的尸首被掘出来凌迟。当初杀害百夫长的凶手也已查实是他辖下的两名民兵,一个名唤袁征,其时是一名什长。一个名作鲍坤,在袁征属下。二人如今依然在逃。”
一石激起千层浪,举座哗然。
虬髯大汉心惊肉跳,却也不肯轻易招认,只道:“此事发生在山东境内,我兄弟俩也曾耳闻。小娘子或许因见我俩生得丑陋,所以将张三误认作了李四,但确实不是我们两个。我兄弟俩只是普通渔夫,一向只在这湖上打渔为生,乡邻们都能作证!”
“不对。”孟九摇一摇头,视线垂下,说道:“你们脚上穿着的是鹞子鞋,鹞子鞋轻便,所以军中步兵多穿这种鞋。你们为了今日能成事,力求轻捷简便,所以不拘小节,大意了。”
疤脸大汉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子,一惊非小,只还要虚张声势道:“什么鹞子鞋,老子没听说过!这鞋是我兄弟俩从死人脚上脱下来的。不犯法吧?”
孟九摇摇头,却道:“倒巧,大小相同的两双脚儿。”她抬眼盯着疤脸大汉,慢条斯理道:“鞋子的事勉强能支吾过去,你脸上的疤痕又怎么说?”
疤脸大汉慌忙伸手遮住右脸,怒道:“什么怎么说?老子脸上的疤是小时候摔得!呸!老子作甚要告诉你这小娃娃!”
“不对。”孟九再次摇头道:“若是摔伤,不至于这般狰狞,况且疤痕红印犹存,显然不是旧伤。我记得大昭十年四月,山东梁山县响马猖獗,齐参将领兵镇压。有个响马头子用的武器叫做狼牙棒,棒头如枣核,植铁钉其上,挥舞劈砸,能将对手的皮肉勾扯出来,造成的伤口大约同你脸上的疤痕一样。当时无数民兵就折在狼牙棒下,最后是齐参将拼死斩下匪头首级,才避免了更多伤亡。”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