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渊一口应承下韩寺丞托付之事，秦氏纵使心中不满，但当着韩寺丞的面，她非但不能直接表明态度，反而还要极力劝慰他。
一直等到送走了韩寺丞，秦氏转头就埋怨儿子道：“这难道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么？答应得这样干脆？”
张文渊毫不犹豫道：“我和韩铮结交一场，无论这件事如何难为，我总是要试一试的。”
“他是自首！又不是他人攀诬构陷。一个个说什么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要不是他做的，他发烧烧坏了脑子跑去自首？”秦氏怨道：“板上钉钉的事情，你还想要扭转乾坤？”
母亲说的话何尝没有道理呢？若不是韩铮所为，以他的个性不可能会为他人顶罪。张文渊心里清楚，只是还不肯接受韩铮杀人的事实罢了。
张文渊年轻的面庞上掠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又变得明朗坚毅，郑重道：“我意已决，母亲无需多言。”
这孩子小时候多乖？长大了竟听不进为娘的话了！秦氏又气恼又伤心，余光一瞥，见旁边的丈夫愁眉苦脸的，不能对儿子发泄的怒火便一路烧过去，“这倔强脾气全是遗传你的！你好歹也说句话呀！”
正沉思的张士诚猛然回过神来，先看了看妻子，带着求饶的眼神，请她在儿子面前为他留几分颜面，然后轻咳一声，转向儿子说道：“我赞成你母亲的话，你答应的太轻易了。”
“你看连你父亲都这样说！”秦氏立刻顺着丈夫的话说下去。
张士诚却在这时微微抬高声音，态度温和道：“不过！你既然已经答应了韩寺丞，也不好失信于人。好在孟府各位老爷都是明事理的人，你明日登门，也不必为韩铮求情，只将韩小娘子的前因后果告知孟家老爷便是，他们自有考量。”
这可太出乎秦氏母子的意料了，张文渊首先反应过来，感激一揖道：“儿子明白。”
“你！”秦氏睁大了眼睛。
张士诚一身大义凛然，被这眼刀子一刮，立刻矮了半截气势，连忙安抚道：“夫人！”
“你！”秦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儿子，气道：“你！两个都是蒸不熟煮不烂的老牛筋！”抱怨完，将袖子一甩，径自回去了。
惹得妻子不快，今夜或许要蜗居在书房了。张士诚在心里叹了口气，且不着急回去，转身对儿子笑道：“把你母亲气得够呛。”
张文渊有些愧疚道：“若不是因为我，母亲也不至于生父亲的气。”
“诶！”张士诚不赞成地摇了摇手，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母亲总说你的性子随我，一般的犟，我倒以为这也没什么不好。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对朋友之义，犹胜于我。不过韩铮投案自首，显然是一心求死了，这事就眼下的情形来看难有转圜的余地，你尽力而为便是，实在不行，也不可强求。”
张文渊认真道：“儿子知道了。”
父子俩谈话毕，各自回去不提。
一桩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上，不免就觉得夜实在太长了，次日张文渊起的比天光还早，先是赶去孟家军军营请了半日的假，随后又匆匆赶到了南薰坊白家胡同的孟府。
孟府外依然有士兵把守，都统陈方将张文渊拦下，细细查问身份目的。
张文渊心知姚存志的案子搅得京城人心惶惶，而今韩铮投案，想来事情早已经传开了，这时若说明因为此事而来，必定引人怀疑，便道：“小可姓张名悬，表字文渊，现是孟家军里的一个小伍长，知道孟将军因为闹市救小儿被马蹄踏伤，特地前来探望。”
他因为下午还要回营，出门时干脆就做军汉打扮，眼下配合这番说辞倒也足够取信于人。
当兵的人没有不向往孟家军的，纵使陈方这个人有些油滑势利，但对孟家军的穷军汉，也是十分佩服的，当即放行，张文渊的拜帖得以递进孟家的门房。
等候之时，陈方嘻嘻笑着捅了捅张文渊的胳膊肘，低声道：“小兄弟不太懂道理啊！哪有空手来探望病人的？”
张文渊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来时没想到会有这番查问，若是早预想到了，自然会把戏做足。这时，他只好托辞道：“不是不懂道理，实在是囊中羞涩啊！”
陈方放声大笑，用力拍了拍张文渊的肩膀，同情道：“我省得，咱们当兵的饷银本来不多，都不够上两趟花楼的。”
张文渊笑着点头应是。
陈方瞅了瞅周围，凑近张文渊压低声音道：“不过我知道胭脂胡同的暗门子，价钱是真便宜！你虽则黑了些，但模样生得没得说！娘们都爱俊哥儿，你要是去那里，没准那些娘们情愿倒贴。”
他倒是一点都不藏私，只是张文渊听来分外不自在，他从前出入青楼，只是想替韩铮找妹妹，并非真的流连花丛。陈方所说的胭脂胡同，他也知道，不是什么干净去处，军汉们一点饷银，去不得好的青楼，多半都是找那些暗门子消火。他在军营的这些日子里，实在是听了不少荤话。
张文渊正想随口支吾过去，恰好孟府的门房这时出来请他进去，他得以借口脱身。
怎知陈方的声音还从后面追上来，“小兄弟，改日你放假，记得来找哥哥！哥哥我带你去见下世面！”
张文渊的脚步顿了顿，只当做没有听到。
“啧！”陈方向上提了提腰带，咂嘴道：“这小兄弟面皮薄，还不好意思哩！”
“报！”他手下一个獐头鼠目的士兵此时捂着肚子出列道：“都统！我、我肚子不痛快，想要如厕。”
看他一脸难忍的表情，陈方几乎能闻到他裤裆里的味儿了。陈方嫌弃地皱起鼻子，骂道：“懒人屎尿多，快去！”
“是是是！”士兵连声答应，紧攥着裤腰带撅着屁股蛋小碎步跑远了。等离开了陈方的视线范围以后，这士兵突然直起身体，好像没有任何不舒服似的，拔腿往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