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说要谈公事,这个人却三言两语又转到私情上去了。
孟慎对闻致远的了解大多都是听旁人说,起初听说闻公子其人贪财好色阴险狡诈嚣张跋扈,后来结合他行事作风,孟慎深认为以上十二个字便是对他的完美注解,贴切到足以作为他死后的墓志铭。然而眼前的他,竟流露出些许幼稚的孩子气。
孟慎抿唇微微一笑,暂且不答他,自顾低头饮茶。倘若她不曾做过“孟九”,与他对峙,或许真就会被他故作无害的温良模样欺骗。
闻致远年轻英俊面庞上的神情是不加掩饰的期待,眸光熠熠。
孟慎直到吊足了他的胃口,才放下茶盅,微笑道:“闻公子可知自己现在一团孩气?”
“孩气?”这显然不是闻致远意料之中的答案,他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又回复自然,刷的甩开折扇,极其风流状地轻摇了两下,轻浮道:“不是我自夸,像我这等英俊潇洒的青年才俊,全京城你找不出第二个!比我俊朗的,没我有钱。比我有钱的,没我俊朗。每常我出门,都不敢露面,只怕被热情的娘子们投掷的香包误伤。而九娘子你竟然说我一团孩气?”
好罢!现在不像是个求而不得所以念念不忘的孩童了。孟慎暗暗腹诽,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这话她在心里取笑便好,可不敢说出来,否则闻致远一定还有话等着她!比如,孔雀开屏是为了求偶。
孟慎不欲与他在男女之事上多费口舌。他是谁?风月场上的高手,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别妄想是他的对手。
孟慎只好提醒他道:“我孟家如今备受桎梏,想不到闻公子竟是有情痴,这时候又不怕被我拖下水了?”
若说毫无顾虑,那也是不可能的。闻致远沉吟几息,才又道:“你既知晓天香楼的事情,也知道姚存志从你孟府偷出血书予我,那你想必也知道血书里面的内容。”他顿了顿,轻咳一声,“通篇都是骂我闻家贪污受贿,是国之蛀虫。”
“是么?”血书的内情,孟慎还当真不知晓,但看圣上对血书这样紧张的态度,料想血书的内容不该只是如此而已,或许是大伯父他们早就发现姚存志的可疑,所以将计就计,暗中调换了血书?那自己当日向四哥示警,岂不是多此一举?孟慎脑海中千头万绪,巴不得四哥此时就在面前,才好向他求证。然而此刻在她眼前的人是闻致远,她只好暂且将心中疑惑按下,恰当地睁大眼睛,清秀的脸庞既无辜又疑惑,“原来是这样吗?这我当真不知情。”她适时地将引线抛到闻致远那边,“既然郑伯钦的血书是痛陈你闻家罪状,那皇家为何这般重视?难道是终于要对你闻家下手了么?”
眼见闻致远脸上流露出荒谬的神情,孟慎也知自己这番说辞有些牵强,不待他反驳,,忙又补充道:“但若圣上只是想要拔除你闻家的势力,与我大伯父好生商议便是,何必还要将我掳去,连累我吃这许多苦头?”她狠狠皱了皱眉头,故作苦苦沉思之态。
闻致远哪里看不出她是铁了心要把闻家往浑水里搅和?但也乐得不拆穿她。自顾替自己倒了一盏茶,一面喝,一面看她做戏。他起初中意她,确实不过是因为她这一双眼睛。这双眼,仿佛被秋水洗过一般的明亮,水灵灵的,让他一看,心中便油然生出一股亲近之感。后来他派人在她身边伺候她起居,回禀来的内容无非就是她与其他的大家闺秀一样,平日里不常出门,但若出门,大多便是在庆长春里喝茶。她在府中时,时常莳花弄草,做刺绣女工,也常看书写字。他曾经偷偷得过她一条帕子和一张字,针线活他看不出名堂来,但那字真的真是极好的。是蚕头雁尾一波三折的汉隶,她写来别有一番肆意。所以他费心找来师宜官的八分书,他想她一定喜欢,果然她进屋以后,一眼便看中了。
孟慎全然不知道眼前这人心思已经千回百转,自顾自地将戏唱完,“啊!”她猛地一抚掌,将恍然大悟演得十足像,“我明白了!”她因为接下来的话十分秘密,所以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想是圣上看海清河晏天下太平,用不着我孟家了,是以计划将我孟家与你闻家一网打尽。”
闻致远轻轻笑了一声,她的猜测倒有一半是对的。孟家军骁勇善战,无往不胜,孟将军在民间呼声甚高,又掌有军权,圣上不忌惮他拥兵自重才怪!但是……他好笑地看着她,将她方才说过的话回敬她,“九娘子如何能忘了,你适才才说过,你孟家与我闻家立场不同。一网打尽?我们甚至不在同一张网里面。”
倘若他轻易就被她的话糊弄过去,那么他就不是机心深重的闻致远了。孟慎对他的反驳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反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附和道:“我听闻公子这样说,再一想,果然不无道理。如此看来,圣上是想拿我孟家开刀了。”
闻致远轻轻“唔”了一声,总算能够摆起事不关己的架子,轻松地摇着小扇儿,看她如何拆招。
孟慎很快就让他见识到了。
孟慎没有思考太久,很快便指出了事情的关键,“闻公子若真以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未免太天真了。早在你让人将我从锦衣卫手里劫来时,你便已经脱不了身了。再者,孟家与闻家一直以来相互制衡,我孟家掌握军权,你闻家把持朝政,虽然双方政见不同,立场分明,暗中争斗也不少,但明面上尚且能够保持友好的假象。可是若这一次,我孟家就此落马,剩你闻家一家独大,闻公子以为,圣上会任由你闻家的势力进一步扩大么?鸟尽弓藏,我孟家有功无过,尚且因为帝王猜疑沦落到眼下这般境地。那你闻家呢?贪污受贿一大过,卖官鬻爵一大过,与宫妃私通又一大过!将来清算时,焉知下场不会比我孟家更惨!秦桧像还在杭州岳王庙的岳飞墓前跪着呢!闻公子千万警醒些!”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