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知道害死韩小娘子的凶手是谁?”张文渊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大睁着眼,神色紧张又迫切。
孟宣轻点一点头。
孟将军这时接过话道:“此事因我而起,还是由我来说罢!”他一面说,一面用手掌撑住床板,试图坐起来。
孟宣和张文渊都吃了一惊,异口同声道:“不可!”
“四叔伤重,不可勉强!”孟宣坚决道:“由我来告诉张公子便是。”
张文渊附和道:“将军且歇一歇罢!”
孟将军听两人这样劝,只好又老老实实地躺下了。
孟宣又转向张文渊,请道:“此事说来话长了,张公子且坐下,容我慢慢道来。”
就好似一张撑到极致的弓,箭在弦上,只等一声令下,箭矢就会奔着敌人激射而去,但正在这紧要关头,挽弓的人却再三卸力。张文渊一身临到爆发的气势,随着眼前这一下两下的变化,渐渐烟消了大半。
张文渊略定了定心神,在丫鬟搬来的一张圈椅上落座,情绪比适才刚刚听闻凶手的消息时冷静了不少,他恳切道:“还请四公子为我解惑。”
孟宣对面前这个同龄人颇有好感,其实早在张文渊进孟家军的时候,孟将军就曾经在家里提起过此事。虽然当时谈论的重点在于皇帝有意从内部分化孟家军,但孟宣还是敏锐地从孟将军告诉的那一串名字里,听到了张悬两个字。他起初也怀疑或许是同名同姓的人,但还是让手底下的人去调查核实,回报来的消息说,此张悬表字文渊,相貌清俊,一身斯文气,孟宣闻言,当日所见的张文渊的形象登时跃然眼前了,他知道,参军的正是张文渊无疑。今日再见张文渊,孟宣顿觉他肤色黑了不少,想来军营生活颇为辛苦……
“让我想想这件事该从哪里说起。”孟宣沉吟道,有些事他不愿意隐瞒这个赤忱的年轻人,但有些紧要事,他又不能不瞒得严严实实。
终于孟宣说道:“便从前两年闻公子突然找媒人上门求娶我六妹一事说起罢!”
张文渊想不到等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么一件看起来与韩婉一案毫不相干的事情,他感到不可思议,但他的涵养使他保持倾听的姿态,既没有面露质疑,也没有出言打断。
孟宣徐徐说来:闻致远上门求娶,父亲为避免与闻家结亲,不得已将女儿匆匆嫁给了同时求娶的姚存志。怎知姚存志原本就是闻家的走狗,他包藏祸心进了孟府,只想找机会为闻家解决了孟家这个对手,所以当四叔凯旋之后,姚存志就假借接风之名,宴请四叔于天香楼……
张文渊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紧张又专注。孟将军平躺在床上,两眼定定地望着帐顶,不知道是在出神,还是在倾听。丫鬟们早已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此时,房里只有孟宣时而平淡,时而激动的讲述声,“姚存志以迷药迷晕了四叔,意欲制造四叔醉酒伤人的假象,没想到小娘子深明大义,性情刚烈,竟从二楼一跃而下!”
故事在这里迎来高潮,同时也到达尾声。
孟宣浅浅呷了口茶水,等待着张文渊的反应。
张文渊怔忡着,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时间,屋子里的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这沉默使轻轻浅浅的鼻息声被放大。屋外没有风,院子里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在烈日的炙烤下仿佛已经被抽干了身体的水分,一动不动,宛如死物。突然,像是排练过似的,不指导从树的哪一部分发出了第一声指挥般的蝉鸣。紧接着,众蝉纷纷开嗓附和,蝉鸣声慷慨激昂。这是它们的战歌!
张文渊终于回味过来了,他深深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心中的压抑一口气吐尽似的。
“这……”他微微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件事实在太让他吃惊了!他早猜到韩婉一案牵扯甚广,但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事关闻孟两家的党争!而害死韩婉的,居然就是孟尚书的东床快婿,被韩铮一刀砍下头颅的姚存志!
张文渊此时脑中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他下意识挺了挺脊背,顿时感到一阵轻微的酸疼。原来因他方才太过紧张专注,以至于身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张文渊暂且按下事情真相给他带来的冲击,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其实我今日前来,也是为了一桩事体。”
“哦?”孟宣脸上流露出了微微惊讶的神情。
张文渊面皮发热,只觉得羞愧难当,借探望孟将军之名,实际却是为了求情来的,这会显得他多么虚伪啊?
孟宣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立即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好奇道:“张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他自然温和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消除了张文渊的不自在。张文渊挺直脊背,认真道:“好。”
他本想先从韩婉的身世谈起,再慢慢引入韩铮的事情,但他对韩婉短暂人生的遭遇又了解多少呢?张文渊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干脆用简短的几句话概括了韩婉和韩家的关系。
现在轮到孟将军和孟宣吃惊了。
“依张公子所言,这韩铮便是韩小娘子的亲兄长。”孟宣的眉头又因为思考而习惯性地微微皱起。他想,世事真是难以预测,方才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时,他还觉得荒唐,又怎么能想到居然就在此刻得到了证实?谁又能想到,这看似完全不相关的两件案子,其中居然还有这样的牵扯呢?
“我能否做这样的设想?”孟宣略微整理出了一些头绪,抬头看定张文渊,说道:“韩公子得知亲妹死亡的真相后,就筹划着为妹妹报仇,终于在一个夜里一刀砍下的仇人的头颅!之后,他又因为良心的谴责而去投案自首。”
尽管心里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张文渊还是坦白地点头道:“我起初根本不相信韩铮会因为一点矛盾杀害姚郎中,所以才来府上求情。但适才听闻四公子述说隐情,我想真相已然大白了。”
这时,孟宣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他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已经看到了这次事件中的陷阱!
“那么,这里就产生了一个疑问!”他盯视着张文渊,严肃道:“连你也是今天才从我这里得知真相,韩公子又是从何处得知姚存志是杀害他妹妹的凶手呢?”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