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宝没有那么快回来,吃完榆钱饼的孟安口渴得厉害,他眼巴巴地看着茶壶,又转头望了望孟宣。
孟宣笑道:“别看我,你不信,自己倒一杯茶尝尝。”
孟安听说忙把鼻子凑近茶壶嘴,深深吸了一口气。“诶呦!真苦!”他皱着脸连忙躲开了。
孟宣轻笑道:“你早上吃了几块饼?”
孟安笑嘻嘻地竖起三根手指。
“喜欢吃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嘛!”孟宣责怪道,又问他:“你今天去看过你姐姐没有?”
“看过了!”孟安点点头,轻快道:“我就是从姐姐那里过来的。”
孟宣问道:“你姐姐还没有醒么?”
孟安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还没有。”他低下头,语气失落。孟宣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孟安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姐姐的气色一日日好看起来了,静慧大师说她过几日一定能醒!四哥,你去看看她么?”
“要去看望她的。”孟宣说道,垂下视线看了看自己残疾的腿,“只是我不太方便过去。”
孟安是个单纯善良又敏感的孩子,看到四哥脸上流露出的奇异神情,此时的他虽然还不知道懊丧这个词语,却直觉他四哥郁郁寡欢,他于是一声不响,乖巧地保持静默。
孟宣抬眼望见他一脸严肃,倒笑了,站起身道:“安安,过来,四哥教你写字。”
万福斋离孟府不远,敬亭只去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他走进来时,孟宣正给孟安讲解字形,站在书案旁的喜宝伸长了脖子看纸上的字,磨墨的右手下意识直推。
“正楷,讲究形体方正笔画平直,但看你这个尺字,竖画收笔时没有回锋,而这一笔斜捺,写到这里时,你该先缩回然后再拖锋提出。像这样。”孟宣一面说,一面在纸上做示范,又道:“我看你的字,更多是隶书的笔法,想是你姐姐惯写隶书,你平时耳濡目染,所以也习惯这样写。这本来没什么,你姐姐的隶书就写得很漂亮,你如果写隶书也一定很出彩,但你现在要习正楷,那就该摒弃你原本的习惯多练习楷书的笔法。”
孟安专注地盯着哥哥笔下的尺字,手指在桌案上来回划动,模拟孟宣起笔回锋收笔。
敬亭站在门旁轻声道:“公子。”
孟宣并不急于听他的回报,只道:“回来了?过来替十公子磨墨。”
喜宝这时才回过神来,觉得四公子话里很有责怪他偷懒的意思,忙道:“不劳敬亭哥,我来磨就好。”敬亭没说话,默默上前从他手中抽走墨块。
孟宣笑道:“磨墨也有功夫的,你不会,在旁边看敬亭怎么磨的,以后才好在十公子身边侍候笔墨。”
“磨墨也有学问?”喜宝愣了愣,转过头看敬亭如何动作,只见他拈着墨块垂直地轻而慢地打圈。喜宝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不要哦,好好看着,跟敬亭多学一点。”孟安停住笔郑重道,又唤孟宣,“四哥,你帮我看看这几个字。”
主仆两个在孟宣这里一直待到午时初才回去。
敬亭这时才向孟宣回禀道:“万福斋的伙计说买点心的是一位小娘子,她一大早就来了,伙计寅时末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她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为此伙计心里过意不去,结账的时候还给那娘子抹去了零头。”
孟宣笑问道:“那小娘子生得好不好看?”
敬亭道:“这个不知道。那小娘子戴着一顶帷帽,看不见脸。”
孟宣有些遗憾地笑了笑,又问:“伙计没问她的名字么?”
“问了,但她没有说。她告诉伙计只要您看了信就知道她是谁了。”敬亭悒悒不乐道,是自责没问到有用的信息。
孟宣对此却不感到奇怪,铃兰倘若这样轻易暴露身份,她早就问罪伏法了。孟宣从袖中取出那封信,再次打开来细细端详。
信纸是劣质的毛边纸,纸质粗糙。墨迹淡且不均匀,可见不是好墨。
“你到万福斋附近代写书信的摊子上问问,看有没有一个小娘子近日在他们摊子上写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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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渊垂头丧气地离开同福客栈,向大步走来的韩铮无奈摇首。
韩铮饱含希翼的目光黯淡下来,面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还是没有……”
几个互相追逐的男孩子嘻嘻哈哈地从胡同里跑出来,速度最快的那个没注意眼前冷不防就撞在了韩铮身上。
心烦意乱的韩铮下意识推了他一把,呵斥道:“跑什么!撞到人了!”
还没有站稳脚的孩子突然被他推开,登时失去平衡面朝下栽去,多亏张文渊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否则他非要跌得头破血流不可。
“韩三。”张文渊搂住孩子的肩膀,皱起眉头望着韩铮,不悦道:“你太心急了。”
韩三冷着脸没有说话。
张文渊转向那孩子,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温声道:“没有哪里伤着罢?街上人多,不要乱跑,不安全的。”
那孩子惨白着一张脸,呆了几息,终于哇地放声大哭。他尽力推开张文渊,撒腿向胡同跑去,他的伙伴们这时也回过神来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追随去了。
因这一推跌坐在地的张文渊实在是狼狈至极,他将手搭在半曲的膝上,摇着头无可奈何地自嘲一笑。
韩铮伸出手,笑道:“连一个孩子都知道你好欺负。”
“我自己可以起来。”张文渊婉拒了他的好意,自顾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
韩铮脸上的笑容一僵,很是尴尬地收回手。
旁边一个摆摊的老先生这时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哪!”
韩铮只当他是在讥讽自己,顿时面露不悦,阴沉的目光紧盯住他。
好在那老先生没有察觉,仍然自言自语道:“怕是家里银子多得没地方放了,居然花钱买一张废纸,真是莫名其妙。”
韩铮这才晓得他说的原来不是自己。
那老先生摇头晃脑地说完这句话以后才发觉自己摊位前站着两位年轻公子。
老先生顿时精神一振,笑出满脸褶子,问道:“公子要写信么?三十文钱一封。”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