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急忙退后屈膝一礼。
“恕罪!”那人定一定神,拱手致歉。
低着头的孟九轻轻颔首,那人见状便又匆匆离去。孟九这时才抬眼望向他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
身高五尺,身形粗壮,穿一件灰布旧夹袄, 蹬一双黑色菱纹绮履,衣角和鞋面上都沾了土。
这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人。孟九十分肯定他不是家里的下人,也不是前来拜访的客人——假使他是客人,离开时一定有下人送他出来。
那么这个人是谁?想要知道答案并不难,孟九在心里说道,只要跟着他就好了。
那人要做的事似乎很紧急,以至于焦虑的心情麻痹了他的警惕,一路走来,他竟没有丝毫察觉身后缀上了孟九这条“尾巴”,当然这也与孟九始终和他保持两丈的距离无不关系。
孟九跟着他转过了几个拐角,便见他径自走进一座酒楼。孟九惊讶地停住脚,抬头望了望那扇门匾,“天香楼”三个金字映入眼帘。想不到绕来绕去最终又回到了这里,孟九扬一扬眉,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堂上用餐的客人很多,传斗和小付忙得脚不沾地,孟九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目标,便知道那人一定上楼去了。若是如此,到时候两扇门一关,她再想找他可就难了。思及此,她加快脚步朝楼梯走去,心想着起码要知道他住在哪一间房里。
不成想她才踏上第一级台阶,正在上菜的传斗就看见了她。
“娘子回来了?”他殷勤问道:“可要用些晚饭?”
孟九下意识要开口婉拒,但看他一脸真诚地望着自己,涌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劳烦送一碗面到我房里。”
传斗恭声答应,自道后厨传话。
孟九转身提起裙摆,快步走上楼梯。但她毕竟来迟一步,过道里空空荡荡,哪里还看得到那个人的身影?
孟九皱了下眉头,放轻脚步走过每一间房,试图听到一些可疑的对话。然而没有,每一扇门背后都静悄悄的。
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孟九坚信那个人现在一定就在某一间房里,她屏住呼吸,更加细心地留意。很快她就在甲字一号房门前发现了一点泥土,她几乎可以想象方才那个人在走进这间房前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仪表,并且拍去了衣服和鞋面上的泥土。
房里有一个令他畏惧的人。孟九立刻得到结论。她张望左右,这时过道里只有她一个人,孟九趁机将耳朵贴在门上。
“我家老爷让我禀告公子,三日后一定将东西带来。”一个人恭敬道。
孟九听出他低沉的嗓音,果然就是她一路尾随的那个男人。他口中的老爷,面对的公子是谁?孟九紧张地悬起了一颗心,屏息等待另一道声音。
屋里那位公子并没有让孟九久等,很快她就听见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孟将军这两日也要回京了,不如就在这里设宴为他接风洗尘罢!”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她曾经在哪里听过。但孟九此刻无心深究,她的思绪已完全被一个信息充满。四叔就要回来了?这可真叫她欢喜!这位公子说要在天香楼摆酒给四叔接风,难道他是四叔的朋友?
孟九强迫自己定下心神,继续倾听屋里的谈话。可除了那个男人唯唯诺诺地答应外,那位公子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看来是不能再探听出什么了,孟九有些失望地想,正要从甲字一号房前离开,忽然听见“刷”的一声。
孟九脚步一顿,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闻致远!她相信自己绝没有认错!可是他这时候不是应该远在南京府,优哉游哉地躺在自己的豪宅里享清福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端着托盘的传斗出现在楼梯口,有些惊讶地望着孟九,“娘子,您?”
孟九猛地回神,忙对他摆一摆手,快步朝他走去。
“我方才好像看见一只猫蹿过去了。”走到传斗面前时,孟九含笑问道,力求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疑:“是你们店里养的猫么?”
“我们店里没有养猫,或许是从外面跑进来的野猫罢!惊扰了小娘子真是该死。”传斗回答道,将面碗捧到孟九面前,温声细语道:“娘子请趁早吃面罢!坨了可就不好吃了。”
孟九点头答应。传斗慢慢退出房间,替她关好房门。
门上传来三声轻叩。闻致远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站在他身后的小厮立即走上前去压低声音喝问道:“什么人?”
门外人回答道:“我是来添茶的。”
小厮转头望向闻致远,闻致远微微颔首,小厮于是打开房门。
站在门外的传斗手里提着一把铜水壶低头哈腰地走进来。
“我来给公子添茶水。”他说着,利落地灌满了桌上的青花瓷茶壶。
闻致远神色平淡地望着他,突然问道:“方才在门口的是什么人?”
传斗收回铜水壶,板正答道:“是在本店住宿的一位小娘子。”
“哦?”闻致远剑眉一扬,合上扇子,左手在胸前划出一道半弧,问道:“这里,怎么样?”
传斗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说道:“那娘子年纪还小呢!”
闻致远顿时兴致索然,撒开扇子,淡淡道:“你退下罢!没叫你不用上来添茶。”
“是。”传斗恭敬答应道,提着铜水壶慢慢退下了。
今日到吏部办理起复手续的徐清秋经过礼部门前时,恰巧此时一位头戴金镶玉乌纱帽,身穿锦鸡补子绯色圆领衫的礼部官员正在上轿。
锦鸡补子是二品官员的穿着,徐清秋不难猜到眼前这位就是礼部尚书孟敦。于是他退到一旁,等轿子先过去。
孟尚书没有留意到这个谦恭的书生,他放下帘子,四个轿夫稳稳地抬着轿子去了。
孟。徐清秋心里默默念着这一个姓氏,不自觉地微微一笑,转身慢慢向吏部走去。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