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公子上孟府求亲再次被拒的消息不胫而走,坊间盛传孟九娘子当时回应的两句话:
“公子厚爱,九娘无以为报,就请公子吃一顿闭门羹罢!”
“天气炎热,闻公子不如趁着此时心寒趁早回府去罢!”
百姓们以此取笑。
陈栎将消息送到闻致远面前,请示道:“公子,这必定是当日哪个抬聘礼的小厮多嘴多舌传出去的,不如找出来,当众杀了罢!”
闻致远倚着太师椅,懒洋洋道:“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不好,你戾气太重,不若改日到寺庙里吃吃斋罢!”
陈栎默然,总觉得公子自从和孟九娘子会面以后,整个人都修身养性起来了,这两日连鸦/片烟也不抽了。
正想着,又听闻致远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去孟府门前,把聘礼都砸了罢!”
陈栎一惊,“砸了?”
闻致远轻飘飘地“嗯”了一声,“先砸了,她不愿意就算了,本公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物,难道还差她一个?”
陈栎心想,你看起来不像是不在乎的样子。不敢多嘴,老老实实办差事去了。
于是,京城里传说的故事有了后续,闻公子不堪孟府如此轻慢,愤而砸毁聘礼,从此结亲不成反而结仇,两家势如水火。
孟宣此时正在书房里同徐清秋手谈,分心说到这里,仍是忍不住笑,“闻公子嚣张惯了,谁能想到居然在九娘这里折了戟。”
徐清秋亦笑道:“实在看不出九娘子这般伶牙俐齿。”
想起孟慎当日气急之下那通抢白,徐清秋无奈地摇了摇头。
孟宣笑道:“很有趣罢?我孟家几个娘子脾性各不相同,倒是个个鲜活的,比旁人家一个模子拓出来的不知道有意思多少。”
他这就是实打实的偏爱了,然则徐清秋也没有反驳,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孟宣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试探道:“徐郎中一等的相貌才情,不知道在家里可定下亲事了?”
徐清秋落子的动作一顿,隐隐猜到他的用意,云淡风轻地落下一子,还是如实答道:“不曾,之前在家为父亲分忧,徐某无心风月情事。”
孟宣笑眯眯道:“那倒是,不过徐郎中如今快到而立之年,总该考虑亲事了。”
徐清秋淡淡道:“徐某平生抱负还未实现,如何妄谈娶妻?”
孟宣不以为然,“这就不对了,徐郎中难道不知道先成家后立业这句话么?”
徐清秋挑了挑眉梢,故意道:“我听四公子意之殷殷,莫非是想要做一回月下老人为徐某牵红线么?”
孟宣将拈在指间的棋子丢回到棋碗里,抚掌笑道:“徐郎中不愧是我知己,我正有此意。”
徐清秋早已料到了,明知故问道:“那不知道四公子要说的是哪个?”
孟宣眨了眨眼,突然兴起了作弄的心思,一本正经问道:“徐郎中觉得我八妹如何?”
徐清秋手里的棋子一个拈不稳,“啪嗒”一声落在了棋盘的一角,他收回手,假装无事发生过,“徐某性子沉闷,八娘子却很活泼,恐怕委屈了她。”
然而孟宣那里是他能够轻易糊弄过去的?故作惊疑道:“徐郎中怎的在这一处落子?看似是一着废棋。”
徐清秋不动声色道:“我让四公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四公子还没有习惯么?”
孟宣嗤笑,并不拆穿他,又将话题绕回来,“徐郎中既然不喜欢太闹腾的,我九妹倒很文静,徐郎中以为如何?”
徐清秋笑了笑,“我看九娘子对闻公子的回应,实在不能算是文静。”
孟宣轻嗤一声,“言下之意,九娘也不合你的心意了?”
徐清秋微微蹙起眉头,沉吟道:“九娘子倒很聪慧。”
孟宣落下白子,听到这里又抬头来看他,似笑非笑道:“是我方才理解错了,原来你是中意九娘的。”
徐清秋目光落定棋盘,不紧不慢地跟着下了一子,浅笑着重复了一遍,“我只说九娘子还是很聪慧的。”
孟宣笑骂道:“新行了,不必反复强调八娘比九娘少长了一个脑子。我最看不惯你这个弯弯绕绕的性子,喜欢不能直说喜欢,总说人聪慧算是怎么一回事?”
徐清秋笑道:“或许我只是欣赏?”不过也觉得和孟九相处很有趣便是了。
孟宣嗤笑,“随你怎么说罢!你若是喜欢,便请媒人来说和,若只是欣赏,趁早让道,也不要再送什么蜜饯,别挡着了我九妹的好姻缘。”
徐清秋慢悠悠地下棋,问道:“难道不用先问过九娘子么?”
孟宣会意了。
是夜,徐清秋在书房里静坐了半个时辰,突然起身到厨下找出了一柄斧头,独自一个在院子里忙活。
月光清清冷冷地注视着。
墙头忽的冒出段小野的半截身子,他一只手攀着墙,另一只手里还倒提了一只鸡,也不知道刚刚祸害了谁家的鸡窝。
段小野疑惑道:“你大半夜的卸门槛做什么?”
聪慧如孟慎也万万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徐清秋请媒人来说和。她呆呆地坐在屏风后面,听那媒人盛赞徐清秋是个如何有才情的人。
媒人语言通俗,不算很有才情,但是孟慎听着却在心里连声附和,不时还做几点补充。
譬如媒人说:“徐郎中前途一片光明,未来可期。”
孟慎心说:“可不是么?以他的刚正,绝对是四哥身前第一谏臣。”
譬如媒人说:“徐郎中富有诗才。”
孟慎心说:“号梅鹤先生,著有《锄地诗集》。”
如是这般……
徐清秋这个人,程氏曾在姚存志的葬礼上见过一次,是个清朗俊秀的人物,她也曾听孟三老爷说过他确实有才华有谋略。当下听媒人来说亲,程氏很有几分意动,但想到当初六娘也是在闻致远提亲那会子匆匆嫁给了姚存志,结果如何?姚存志就是个包藏祸心的小人。她想徐清秋提亲的时机这样巧,难保不会是第二个姚存志。
因此,程氏只说还要同孟三老爷商议,先将媒人敷衍过去了。
媒人走后,丹丹将孟慎从屏风后面推了出来。
程氏见她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问道:“那位徐郎中近来常到府里同你四哥下棋,你和你四哥也亲近,可曾见过他么?”
孟慎道:“我和四哥这几日各自忙碌着,并不敢前去打搅他,但徐郎中此人,我从前是见过的,我现在坐着的这架轮椅也是出自他手。”
程氏道:“那你看他如何?”
孟慎脸颊发烫,抬起头看着母亲,羞涩但认真道:“我看他着实是个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人,她甜蜜地在心里补充到,忍不住抿唇笑了。
程氏对上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得愣了愣,等孟三老爷回府以后,便同他说了媒人代徐清秋上门说亲的事,末了又笑道:“也不曾真的接触相处过,就因为人家做了一架轮椅,就断定他是很好的人了?怕不是看他长得好看罢?”
孟三老爷听孟慎的语气分明对徐清秋是极满意的,也很郁闷,又不服妻子夸徐清秋长得好,嗤笑道:“我看这件事别答应得太轻易,否则倒像是我们急着把女儿打发出门似的。”
程氏之前还苦恼没有早早为孟慎定下亲事,如今媒人上门,她反倒不着急了,附和道:“这倒也是,慎儿的伤还没有养好,且再等等罢!”说完又想到女儿对这个徐清秋实在喜欢,怕蹉跎了他们,便又道:“或者先约出来见上几面。”
孟三老爷轻哼一声,“一见面一说话就糟了,徐清秋心眼多的好像莲蓬头,慎儿哪里招架的住?”但也没有咬死不肯让两人见面。
程氏明白他这是丈人看女婿,百般挑剔,懒得和他争论。次日便派人送信给媒人,邀约相看的时间,最后议定了八月初十。
孟慎久违地紧张起来了,夜间兴致勃勃地打开衣橱一看,立刻又怔住,她这大半年添置的都是素色衣裳,仔细看才能分辨出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
孟慎叹了口气,闷闷地合上衣橱,惫懒地躺回床上。
时间就在紧张的祈盼中飞逝,约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