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掌柜首先引着孟悦看了一副新打好的珍珠点翠，好巧不巧，款式正和她昨日送给孟慎的那副头面有些相近。
“这翠鸟的羽毛极为难得，再加上珍珠点缀，更显得俏丽，恰好应和了八娘子活泼的个性。”
“是，是吗？”孟悦干巴巴地回答道，又悄悄地飞快地瞥了孟慎一眼：“那我试一试罢！”
孟慎知她是怕自己拆穿，掩饰地将目光转向别处，装作对他们二人间的对话毫不在意，心里却乐不可支，昨日还说自己性子跳脱，戴着珍珠点翠好似庙会时舞龙舞狮的，今日就随便人家说什么都应好了。陷入喜欢的娘子是否都这样善变？孟慎不禁拿自己同她做对比，很快就摇头，她觉得自己再正常不过了，所以八姐一定是个特例。
兀自想着，又听厉掌柜道：“若是这些都不入八娘子的眼，我楼上还有一些珍藏，这边取下来让八娘子过目。”
孟慎挑了挑眉，回过头去，正对上厉掌柜望过来的有些尴尬的目光。
孟慎心知两人这是回想起了同一段记忆，当日她进宫之前来多宝阁为徐清秋的心上人挑选发饰，曾经同他玩笑过一句“可有藏给心上人的发簪”，那时他满口否认，言犹在耳。如今心上人光临，立刻就上赶着捧上来献宝。
孟悦不知道其中隐情，很是兴致勃勃，催促道：“快拿下来看看。”
厉掌柜在孟慎揶揄的目光里羞愧得无地自容，但也不能解释什么，连连答应着孟悦，上楼去了。
不多时，厉掌柜捧了大小几只匣子下来。
孟悦一一打开来看，无一不精致，心里喜欢，但因为厉掌柜说这些是他的珍藏，不免就有些顾忌，担心磕着碰着，不肯上头试戴。
“无妨。”厉掌柜轻声安抚她，亲自拈了一朵珠花屏息为她戴上。
孟悦美目盼兮，俏生生道：“如何？”
厉掌柜早就看呆了，连呼吸也小心翼翼，只恐怕声响太大惊着了眼前的美人，闻言忙退后一步，道：“自然是极相配的。”
孟悦今日耳朵的绯红根本没有消退，不知道究竟是热的，还是害羞的。故意问道：“既然与我相配，那就只好请厉掌柜忍痛割爱了。”
厉掌柜笑道：“这有什么打紧？总归物要衬人才有价值。我自己又不能戴，八娘子能看得上眼，何妨都带走？”
孟悦的心，因为这一点特权而躁动不已。
孟慎看他们之间暗流涌动，简直要疑心自己是个流水一样的透明人，此时忍不住插话道：“若这些珍藏都搬回去，只怕四哥的钱包要大出血了。”
孟悦自然也不好让四哥这样破费，待要说自己也有些积蓄，但看着眼前珠光宝气的头饰，心知把荷包掏空也买不起，只好佯怒道：“我不过是和厉掌柜说笑，偏你这么认真。我又不是强盗土匪，哪里有把人心头好洗劫一空的道理？”
又向厉掌柜笑道：“多的我也戴不完，先要这一朵珠花罢！和适才那珍珠点翠一起包起来。”
厉掌柜倒想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但念及自己无缘无故送出这么多珠宝首饰只怕平白让人起疑，只好将这些珍藏重新收了回去。
敬亭停好马车进来，见孟悦已经挑中了两样，而孟慎还是两手空空，不免奇怪：“九娘子没有看中的么？”
孟悦这才惊觉厉掌柜方才全围着自己转了，心里又羞又喜，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厉掌柜也才惊觉自己厚此薄彼了，脸上发热，只装模作样地训了伙计们一句：“一群人的眼睛都只是摆设，没看见九娘子坐在这里么？”
伙计们：“……”
孟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打趣道：“罢了，有劳厉掌柜亲自招呼我罢！这些伙计跟随你的时日虽然不短，但火候还是差点，想来对你亲手设计的首饰都有哪些出彩之处知之不详。对罢？”
厉掌柜被她拿自己的原话堵了回来，哪里还能说一个不字？只勤快地为她推荐。
孟悦见状，有些不高兴地鼓了鼓嘴，伏低到孟慎耳边问道：“你作甚为难他？”
孟慎哭笑不得，小声同她咬耳朵，“这便心疼了？我看他确实对你真心实意不假，但要想娶你，哪有这么容易？”
孟悦眼神一黯，抿了抿唇，顿觉索然无味，之后也不再热络地凑上前了。
厉掌柜有些担忧，故作不经意地问孟慎道：“八娘子怎么了？方才还说说笑笑的，现在却闷闷不乐。”
孟慎睨了他一眼，直白问道：“你原来喜欢的是我八姐。”
厉掌柜脚下差点打跌，环顾左右，好在没有人听到她令人惊心动魄的这句话。他心里慌张，下意识还要矢口否认。
孟慎一瞪眼，严肃道：“你还要瞒我？”
厉掌柜心知经过方才的献宝根本不可能再瞒过孟慎，只好硬着头皮承认：“是我心思龌龊，九娘子千万不要说与旁人知道。”
孟慎听来，便知他心里对两人之间的悬殊明镜也似，倒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道：“你是个商户也没什么，我们家没有门第偏见，我二伯自己也经商呢！你若真心喜欢我八姐，何妨大胆地上门求娶？八姐对你并非全无情谊，你若是主动些，想来她也是欢喜的。只是还有一点难为，你开的是一间首饰铺子，终日在脂粉堆里周旋，我二伯母想来会误会你油嘴滑舌花言巧语。”
厉掌柜僵在原地，这一段不算长的话里信息量实在庞大，简直像是接连劈下来的闷雷，将他劈傻了。厉掌柜一时想“九娘子怎么会劝我上门提亲？”，一时又想“九娘子是说八娘子对我有意吗？她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八娘子告诉她的？”，还想“对对对，哪个丈母娘喜欢自己的女婿终日在脂粉堆里打转？”
短短几个呼吸间，他脑海里的念头百转千回，面上还是被雷劈似的怔忡。
孟悦虽然站在不远处，但总忍不住时刻留意这边的情况，这时见厉掌柜神色有异，不禁走上前来问道：“你们都说了什么？怎的他呆呆的？”
孟慎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厉掌柜一眼，随口道：“大约是我夸他的首饰设计得好，他高兴疯了罢！”
厉掌柜回过神来，连声附和：“对对对，听完九娘子一席话，厉某只觉茅塞顿开。”
之后，厉掌柜还想找时机单独和孟慎说上几句，奈何孟悦寸步不离地跟着，只好作罢。等她二人将要离去前，他才眼巴巴地恳求道：“九娘子改日一定再来指教啊！”
孟悦的目光狐疑地在他二人身上梭巡。
回到马车里，孟悦不时望向孟慎，欲言又止。
孟慎心里知道她在猜疑什么，终于在她又一次看过来的时候抢先道：“八姐放心，厉掌柜一颗心全在你身上，未必看得见我。”
孟悦下意识反驳：“胡说，他又不是没长眼睛。”对上孟慎打趣的目光，她猛地想起厉掌柜方才只顾着给自己介绍首饰，确实忽略了小九，不禁面上一红，说不下去了。
孟慎促狭地朝她挤了挤眼睛，故意道：“安心了？”
孟悦不好意思地哼了哼，还想锤她一记，顾及到她的伤势，还是及时克制住了，又亲亲密密地凑上来，八卦道：“九娘，你喜欢什么人啊？”
孟慎睨她一眼，心口不一：“没有。”
孟悦轻哼一声，“我才不信。你是不是中意徐郎中？我听你昨儿和他们家丫鬟说了好久的话，还旁敲侧击问清楚徐郎中是否订了亲。”
这回换孟慎如遭雷击，她暗自懊恼自己昨天太忘形，但愿琼枝姐姐想不到旁敲侧击这样的词！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