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厨子哈哈大笑。
孟九笑着摇了摇头,自去剥蒜烧水。
孙婆子忙道:“小娘子快别动手,折煞老婆子了!”
说着目光在四周找了找,怪道:“林家的去哪儿了?”
刘厨子正在试汤的味道,咂了咂嘴道:“她刚才有事出去了。”
“有事?”孙婆子气道:“她还能有什么正经事?”
她突然“哦”了一声,肯定道:“我知道了!八成我拉肚子是她搞的鬼!这会子心虚躲起来了!好么!我就说她今天怎么转性了,居然给我盛饭。呸!原来是没安好心!”
孟九顿时知道周初明的那封信是怎么出现在林月娘衣袖里的了。
待孟九回到房里时,林月娘已重新梳洗过了,这时正坐在镜子前理妆。
见她回来,林月娘放下手里的胭脂,关切道:“孙婆婆怎么样了?”
孟九道:“孙婆婆刚刚喝了大蒜和茶叶一起烧成的水,这会子没什么大碍了。”
林月娘松了口气,歉疚道:“那就好,真是辛苦你了。如果不是我方才形容太狼狈,也该和你一起去。”
孟九笑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林月娘微微一笑,转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扶了扶发髻,侧头仔细看了一番,“小九,你帮我看看,我这个发髻是不是梳歪了?”
声音里有一丝不容错识的紧张。
孟九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微笑道:“没有,特别美!”
镜子里的林月娘娇嗔地瞪了眼孟九。
孟九微笑道:“月姨,我们上街去买些首饰吧?”
“好啊!”林月娘立刻答应,旋即又沮丧道:“算了,我带的盘缠只剩一点了,还是不要了。”
“银子我可以先借您嘛!”孟九笑道,伸手不依不饶地拉她起来。
林月娘只好道:“那我以后还你。”
孟九何曾把这些小钱放在心上,更没打算让林月娘日后还她,只是为了让林月娘心安,当下还是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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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牌时分,听到街上的梆子声,林月娘和孟九一起走出客栈。
打更的更夫已经走过,一下一下的梆子声渐渐远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呼啸而过。
林月娘握紧了孟九的手。
昏暗的街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神情麻木的青衣轿夫抬着一顶小轿在夜幕下出现,最后停在了客栈的台阶下。
轿前的轿夫回身打起帘子,轿子里没有人。
林月娘脸上顿时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那轿夫却道:“请娘子上轿。”
林月娘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孟九。
孟九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林月娘再不迟疑,牵着孟九低头坐进轿子。
两个轿夫打了个手势稳稳抬起轿子径自往前去了,这一路不停,直到拐进了瓦罐巷,轿子才在一户人家前被放了下来。
神经紧绷的林月娘立刻起身,却被孟九伸手按住。
“等一等。”孟九轻声道,探身将轿帘稍稍掀开了一条缝,贴近眼睛张望轿外的情况。
只见石灰院墙漆红院门,门上安着简简单单两个铜把手。
两个轿夫这时都站在门前,一个握着铜把手在门上轻轻扣了几下。
一下、紧凑的两下、一下、连续的三下。
院门立刻被打开了,门后有人低声道:“来了?”
一个轿夫亦压低了声音道:“来了。”
两个轿夫对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前一后地重新抬起轿子。
孟九放下轿帘。
轿子停在了院里。
轿夫打起帘子,恭声道:“请娘子们下轿。”
孟九抢先走出,回身牵林月娘下轿。
两个轿夫恭敬地退了下去。
“这是什么地方?”林月娘扶着孟九的手在院子里站定。
眼前三面房子围合,北面一间正房,带有两间耳房,东西两侧则各有一间厢房。
此时只有一间耳房里亮着烛光。
听到林月娘询问的声音,立刻有人开门走了出来。
林月娘和孟九循声望去,只见这人身材欣长,气质内敛,穿一件家常蓝色道袍,戴一顶黑色网巾,棉鞋净袜,十分朴素。
林月娘眼眶一湿,“二哥。”
她泪盈于睫,轻声唤着往日夫妻间的爱称。
这人当然是南昌府知府周初明。
那年周初明进京赶考却名落孙山,于是留京三年再考,终于榜上有名,该是他时来运转,竟成为了工部郎中黄昇的快婿,黄昇是大太监殷正殷公公的干儿子,作为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殷公公提拔一下自己的干孙女婿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周初明轻易就成为了南昌府的知府。这一切都是拜黄家所赐。
权利有时候就像罂/粟一样让人上瘾。周初明第一次手握实权,心里就生出了更大的野心。因此他愈发宠爱妻子、讨好岳丈、孝敬干爷爷。至于穷乡僻壤的老母娇妻,他不敢想,昔日种种温情,现在好像变成了阻止他高升的泥潭。
因此周初明在听到孙小红带来的话时,内心又惊又怒又恐惧,他觉得这是一种威胁,威胁他要在黄氏面前揭穿他的谎言。周初明绝不容许有人断了他的青云路!于是他让人赶走孙小红,又吩咐心腹暗中尾随,查出林月娘的落脚处,又设计让林月娘看到那封信。
所有的一切都在周初明意料之中。
看着眼泪涟涟的结发妻子,听着她一声声温柔多情的呼唤,周初明没来由得感觉到烦躁,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转身走进耳房。
“进来说话。”
林月娘猛地怔住,突然有些怀疑刚刚那个男人并不是自己的丈夫,或许只是长相肖似而已。她设想过夫妻重逢的种种情形,却没想过丈夫再见自己时会如此冷漠。
林月娘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孟九担忧地捏了捏了她的手心,自袖子里掏出一方汗巾递给她。
林月娘接过汗巾印了印眼角,勉强笑道:“我没事,我是太高兴了。”
耳房里布置简单,书架书案、卷轴大缸、文房四宝。
林月娘凝望着书案后的周初明,柔声问道:“二哥,你这几年都在南昌府么”
周初明冷冷地盯着她,冷笑道:“你不是心知肚明么?何必再来问我?”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