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因见林月娘和单七巧的桌面上都摆着酒杯,便执壶替她们斟满了。
林月娘执杯向单七巧道:“我同妹妹相交已久,却一直有事隐瞒,实在汗颜。今日推诚置腹,还请妹妹海涵。”
单七巧虚心冷气道:“姐姐此话严重了。”
林月娘摆摆手,道:“我如今对你实说,我其实是周知府的妻子,起先因为一些缘故,一向只在这里暂住。如今周府安排得万事妥当,只欠我回府了。夫人待我情比姐妹,更使她的乳母来请我,接我的轿子晚间便到。今日设宴,一向妹妹陈情,二向妹妹辞别。”
单七巧听得呆了,片刻后慌忙起身福礼,道:“我私下每常说娘子风仪不俗,我等庸脂俗粉不能比肩,今日才知娘子果然是金屋娇娘。怪我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竟对娘子以姐妹相称。”
巧英亦手足无措屈膝行礼。
林月娘忙扶起单七巧,道:“妹妹快别说这样的话。我以后虽不在这里住了,但我和妹妹的情谊还当如姐妹一般,我此去深宅大院深居简出,定然是百无聊赖,还望妹妹不厌其繁常来周府陪伴我。”
话毕,仍叫单七巧和巧英坐了。
单七巧和巧英再次入席,心境全然变了。饶是林月娘极力劝她们任意些,但毕竟随意不起来,主仆俩勉强用了些肴馔,也饮了几杯酒,看看将到未时,便告罪要家去。
林月娘不好勉强,只临别时拉着单七巧的手再三说些亲近的话。
单七巧回到家中,思来想去,把自己平日攒下的钱都带在荷包里,唤巧英来商议道:“林姐姐今日回周府,我须要备一份礼祝贺才好。你说送什么合适?”
巧英想了想,道:“若说衣裳头面,林娘子未必看得上。不若送些发兆的小玩意,林娘子看着吉利或许喜欢些。”
单七巧点头道:“很是。”待要去庙里替林月娘求一道观音送子符,又苦于没有林月娘的生辰八字。主仆俩一时没有头绪,干脆上街边看边琢磨。
这边林月娘叫撤了杯盘,孟九到厨下烧汤以便她稍后沐浴。
申牌时分,周府先派了一个丫鬟来伺候,便是上元夜穿丁香色比甲给黄氏剥瓜子的那个秋纹。秋纹带来一套艾绿色新衣、一副金嵌宝祥云菊花头面,先向林月娘见了礼。而后林月娘焚香沐浴、更衣梳妆,全由秋纹在旁服侍。
单七巧主仆酉时末又来拜访,因林月娘正在上妆不好待客,孟九出来招待。
单七巧递过一个小包袱,道:“姐姐今日回府,我也备了一份薄礼祝贺,聊表一点心意。”
孟九谢过她,替林月娘收了包袱,又请她到里面用茶。单七巧不肯进,告辞去了。
孟九拿了包袱进来,林月娘因问这是什么东西。孟九道是单娘子送的礼物。
林月娘打开包袱看时,只见里面一顶虎头帽、一件小孩兜肚、一双虎头鞋。林月娘顿时醒悟过来,笑道:“她这是给我发兆。”让孟九好生收了。
直到接近子时,周府的轿子到了,秋纹出去安排,林月娘才找到和孟九单独说话的机会。因问孟九道:“小九,夫人突然接我进府,你不觉得奇怪?”
孟九笑道:“您不是说黄夫人待您情比姐妹么?我有甚不放心?您在南昌府盘桓数月,终于等到这一日,真是可喜可贺。”
林月娘望着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秋纹从外走来,又闭口不言语了。
吉时出门。但见一顶小轿、两个轿夫、伶仃四个灯笼。孟九眉头微蹙。
林月娘坐上轿子,孟九秋纹跟轿,径自抬到周府,从角门进了。
到了黄氏给林月娘收拾的小院,孟九看时,见是一处雅致所在,只稍嫌冷清了些。
翠浓领着几个丫鬟上前见过新姨娘。
林月娘朝屋内望了眼,因问道:“夫人不在么?”
翠浓怪声怪气道:“您不见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夫人和老爷早歇下了。您也趁早歇了吧,明日还要早起去给夫人请安。”
林月娘呆了呆,万万想不到自己才进府便是这么个光景,顿时气闷,偏偏不能发作出来,只好先忍下了。
翠浓散漫地行礼告退,未等林月娘答应,便自行去了。
林月娘越发胸闷。秋纹忙道:“时辰确已不早了,姨娘还是先歇息吧!这院里的花草、屋里的摆设,都是夫人费心布置的,夜里看不太出来,赶明儿我再领姨娘四下看看。
遂请林月娘在东厢房里歇卧,自和孟九往后面后罩房里歇下不提。
次日卯时,林月娘正在梳头。只听得环佩叮当,黄氏笑吟吟走进来,道:“姐姐已起来了?昨夜睡得可好么?”
林月娘起身同她见礼,谢过她费心安排,说道:“正准备梳过头就去向夫人请安。”
黄氏大惊道:“是哪个饶舌的在姐姐这里多嘴?姐姐不要往心里去。”
林月娘道:“只怕不合礼法。”
黄氏握住她的手,恳切道:“要说礼法,只该我每日过来向姐姐请安,断没有劳动姐姐到我那里去的。”
林月娘喜笑颜开。
黄氏令秋纹继续梳头,自坐在一旁同林月娘说话,道:“老爷到衙门点卯去了,须要到黄昏时才散衙。我先陪姐姐到街上逛逛,好给姐姐添置几套新衣、几副头面。”
林月娘身无长物,不免心虚,道:“没年没节的,添置这些不要紧的东西做什么?我这里又不短了衣服首饰。”
黄氏笑道:“姐姐为人朴素,又鲜有交际,所以不知道这里面的文章。我们这些头面人物,少不得三天两头有人宴请,我们打扮得越体面,老爷就越是面上有光。”
一席话说得林月娘不敢吱声。
黄氏笑了笑,又道:“怎不见那小丫头?难道这时还没起么?”
秋纹忙道:“起了。程嬷嬷卯时初打发人来叫她过去了。”
黄氏“咦”了一声,怪道:“叫她过去怎的?”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