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随夫人生得一张瘦削脸庞,一双吊梢三角眼,两道深八字纹挂在嘴边,看着稍显刻薄,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孟慎不曾见过她,但也不失礼数地同她见过礼,心想等这位随夫人和林夫人话过一轮,自己就不动声色地找个理由退下。
怎知那个随夫人却是个自来熟,不等孟慎开口,就亲亲热热地把人一把揽住,亲昵道:“这就是程姐姐时常挂在嘴边的九娘子罢?果然好俊的相貌,虽然行动不便,但也掩不住风姿绰约。”一面说,一面将三角眼瞪得好似夜鸮,将孟慎上下打量过。
孟慎不寒而栗,她自认也算见识过不少人,却还没有哪个像这位随夫人一样让她难以接受的。尤其是随夫人这双扫视的闪动着精明计算的眼睛,更让她疑心自己难道是什么货物,正在被待价而沽。
“夫人过誉了。”孟慎忍耐着不皱眉,嘴角勉强牵起一个笑容,心里盘算着怎么能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臂从随夫人铁钳般紧箍的胳膊里抽出来。
恰好原锦及时出现。
孟慎眼睛一亮,简直把她当成了救星。当下抽出手将原锦端着的托盘上那碗绿豆汤接过,亲手递与随夫人。
“夏日燥热,夫人一路行来,方才又颇费口舌,还请饮些绿豆汤解解暑罢!”
随夫人听不出她话里的调侃,伸手接过来,还不肯止住话头,边吃边夸赞道:“九娘子人美心善,以后嫁了人家,那家里必定后福无穷。”
孟慎警觉起来,这随夫人似乎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怪道林夫人事先要提醒她。
孟慎望了眼林夫人。
林夫人眉头紧蹙,一张笑面难得的很是严肃,讽刺道:“人家从来只说后患无穷,倒是没听说过什么后福无穷的。孟府簪缨之家,随夫人要想做媒,还是多读些书再来罢,免得贻笑大方。”
随夫人嘴角挂着的假笑僵住,摇摇欲坠。她同这林珍儿其实不怎么熟识,换做平时早就拂袖而去,不受这等冷嘲热讽了。只是她今日心里有盘算,又要在孟慎面前做一个温柔慈爱的假象,到底还是忍住了气。
“珍姐姐说话怎么带着这么重的火气?想来是天气热引起的心火,少不得要多喝两碗绿豆汤。”随夫人说着,又转向孟慎笑道:“既然珍姐姐说破,那我也不再扯闲话了。九娘子,其实我今日来为的是一桩喜事。”
孟慎在一旁早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苦于没法脱身,眼下听她说破,也只好强打起精神招架。
“莫不是府上有喜?”孟慎故作不解地拖延,心里祈盼随便来个人救她于水火,“是府上的公子娶亲?还是府上有小儿要办满月宴?还是乔迁之喜?真是喜事,夫人可拿来喜帖,我带回去给母亲。”
一连番装傻充愣下来,两位夫人都看出她是故意。
随夫人的笑容更加尴尬了,“九娘子说笑。”
林夫人不客气地噗嗤一笑,起身推着孟慎的轮椅便走,“她福薄,并没有什么亲儿子亲孙子要办喜事,想来九娘子是等不到他们家这顿喜酒了。”
林夫人这番话既是对孟慎解释,也是故意说给随夫人听的,并不克制音量。
随夫人脸色阵红阵白,到底没有脸皮凑上去自讨没趣,匆匆走了。
林夫人眼见了,冷哼一声,这次真是连表面的和气都撕破了。她拉着孟慎到柜台后面说话。
“这随夫人夫家在工部做事,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闻侍郎心仪你,要上孟府求亲,想到他夫人同我们这些女眷有些来往,便擅自做主让夫人来替闻侍郎说和。其实我们同这位随夫人并无甚交情可言,今日她不知怎么打探到我们组了牌局,不请自来,牌桌上就同你母亲说了这桩事。你母亲当场拉下脸,根本不搭理她。我也没想到她脸皮这样厚,竟还特意跑来找你,幸而我恰好在此,否则只有你一个小娘子应付她,少不了要吃亏。”
孟慎听完,一时间竟糊涂了,“闻侍郎要上孟府求亲?”闻致远不是被拒绝过一次了么?究竟是随家听到的传言有误,还是闻致远犹不死心?
上回闻致远大张旗鼓地上孟府求亲,林夫人也是听说了的,料想以闻孟两家的关系,孟九娘子必定不喜,故而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是没有听说,不过看随夫人的做派,想来十有八九这消息时真的,否则她自作主张,岂不是把闻孟两家都得罪了?”
孟慎想来也是这样,只暂时想不到结盟以后闻致远又闹这一出,究竟是何用意。
“消息是真是假都无甚要紧,总归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娘不许,闻公子三顾茅庐也无用。”孟慎暂且搁下心事,笑道:“夫人不必为此事坏了心情,我请厉掌柜过来为你推荐他新近设计的首饰罢!”
孟慎陪着林夫人挑选了几样发饰,将人送走以后,才怀揣着心事同孟悦回府。
回到府里,孟慎陪同孟悦先到二伯母那里,将柳公子醉酒轻薄八姐一事告诉了。
李氏又惊又怒,当着两个小辈的面,忍住了痛斥,只叮嘱她们不要把这事情说出去,又对孟悦道:“以后他再写书信来,你不要收。”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她的态度显然已经表明这亲事不必再议了。
孟悦颔首。
李氏怕她心里从此落下阴影,又难得温声道:“这次是娘看走眼,你不要难过,日后娘再为你看一门好亲。”
她却是不知孟悦如今一颗心旁落在厉掌柜身上,因此与柳公子的亲事告吹,她非但不难过,反而欢喜的很。
这件事说开以后,孟慎便就告辞出来,想了想,去了母亲的院子。
程氏正因为上午随夫人的话生气,看见她来,下意识便想拉着她痛斥随夫人一番,但转念一想,这些污糟事何必说给她听?一时间竟噎住了,面色也有些古怪。
孟慎还道她是没消气,腆着脸上前喊了一声母亲。
程氏神色淡淡的。
孟慎眼珠子转了转,并不为昨日的事情道歉,只故作苦恼道:“今日铺子里来了一位什么随夫人,对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程氏的脸色果然一变,脱口而出道:“什么?”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