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南笙并没有走上前扶起摔倒的妹妹,也没有关心她是否有磕伤哪里。
她向来都是寡淡的。
樱之很清楚她的性情,满不在乎地从泥地里爬起,连沾了泥土的地方都置之不理,只一心冲着晋南笙跑来。
“今儿个二哥哥设宴呢,阿姊你要捯饬一番才能去见他。”樱之抱住晋南笙的臂膀,如八爪鱼一般贴在她身子上,她清理渔网的手被迫停下。
晋南笙将樱之从身上扒拉下来,嫌弃地拍拍被樱之蹭上的泥土。
而后矮下身子,瞅见樱之膝盖上蹭的泥,手指蜷起,弹在了她的脑门上。
“呆头鹅,下次还敢不敢跑这么快了。”
樱之小嘴儿一瘪,委屈道:“这还不是阿姊说的,要我见着二哥哥就传信儿呢。”
晋南笙在她鼻子上一刮,“你说说,我有让你跑这么急吗?”
樱之一听这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可我知道阿姊想二哥哥了呀。”樱之仰起脸,噘嘴道。
“我想不想他,你可能不知道。但你应该知道,你这小嘴翘得,都能挂壶了。”
樱之突然正色道:“阿姊,方才我同你讲的那事你听清了没,要仔细捯饬一番才能去见二哥哥!”
“为何?”晋南笙敛起笑意,她深知樱之不会平白无故有这种要求。
樱之忿忿地说道:“二哥哥从海上带回来一个好漂亮的姐姐!”
好漂亮!这三字猝然戳中了晋南笙的心窝。
她拎起樱之的耳朵,“难道你阿姊的美貌没把你迷得神魂颠倒吗?”
樱之呆望着晋南笙的凑近的大脸,咬着下唇摇摇头。
云岫打篱笆边上路过。
樱之的视线定在了云岫孱弱的身子上,那几欲被风吹走的身子骨,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指……
她吞咽着唾沫,斩钉截铁地说着:“那个人比蓝姐姐还要美上三分!”
云岫微微偏头,看定樱之。她觉着自己不在意容貌,所以听得樱之这话,只好以浅浅一笑回应。
樱之的眼睛往上瞟了些,“阿姊……这是蓝姐姐吗?”
蜡黄的面色,还配上几颗传神的黑痣。樱之觉着自家阿姊的易容技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如果这可以称为易容术的话。
“二哥哥真带了漂亮姑娘回岛上?”晋南笙刻意在“漂亮”二字上加重了音,她知道,他出海归来时偶尔会带上几个丫头来照料自己的饮食起居,可樱之这般提及,此事不能一笑置之。
樱之点点头,她又详细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及那个女子的面容。
晋南笙沉吟片刻……
“我得去看看!”她的手在腰上系的围裙上擦了擦。
云岫茫然地看着冲进里屋捣腾自己的晋南笙。
这俗世间的情情爱爱总是让付出真心的那一方患得患失。
可若是世上都为冷情之人,失去了这种付出的意义,那么也不会有半夜隔墙吟诗抚琴的人,不会有故意丢帕待情郎的人,更不会有背弃所有义无反顾地伴彼此日暮天涯的人。
这五月的日头晒得自己有些晕眩,她不顾形象地蹲坐在晒网的竹竿旁,她捏捏鼻根,想使自己清醒些。
后又想起,应该是好几日没进食了,她抚上肚子,舔舔嘴唇,腹中饥馑,一直未得食。
樱之适时地递上了一块馒头。
“喏,先填填肚儿,晚些时候我们都要去二哥哥那的。”
“谢谢。”云岫接过白面馒头,一口咬下,含糊不清地问着,“为何都要去到那边?”
樱之对云岫解释着,每当二哥哥回岛上便会设宴请全岛的人,所有人不得缺席,若有缺席者被巡查的人发现了,就会依照二哥哥当时的心情决定是挨板子还是束住手脚挂上大石沉海。且席间会有各种各样的游戏,每个人至少要参与一项,赢则受奖,输……结果由天定。
这场筵席,杀机四伏。云岫如是想。
活在别人嘴里的“二哥哥”是何方神圣,她倒真想去会会。
“我的二姐姐可能也是……”樱之的眸光渐渐黯淡下来,她垂着头,不住地绞着手指。
“樱之!”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晋南笙手指一横,“自己掌嘴!”
“阿姊……”
“阿姊的话可以不听了是吗?”
樱之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刮子。
直至嘴角都渗出丝丝血迹,晋南笙才让她停住了手。
云岫眼神一凛,这小小的海岛,着实不能掉以轻心。晋南笙也是在保护自己的妹妹,不能因多言而犯下不可挽回的错。
“你让樱之给熬些姜汁,她知晓该怎样做,然后你将露在外边的一截脖颈子与手指尖到腕处这一段都给涂满了,以免教人看出什么来。”晋南笙嘱咐道。
“好。”
樱之一把抹去嘴角的血沫子,她不肯抬头,低声地说:“樱之明白。”
“我先去二哥哥那,你晚些同蓝姐姐一道来寻我。”
晋南笙已褪去渔家女的装束。
她选了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外罩白色轻纱。系衣裙同色腰带,腰带上以绣工点缀几朵月见花。三千青丝绾成髻,斜插金钗,不再似之前那般大步流星,莲步轻移也是别有意味。
再淡施脂粉。
她本就是美人。
朱唇轻启,再叮嘱了一句:“隔墙有耳,万事小心。”
樱之咬着唇颔首,云岫只淡然地勾勾唇角以示明白。
“其实阿姊是个很好的人哪……”樱之放眼望着晋南笙的背影,她想同云岫辩解自家姐姐并不是恶人。
“我知道。”云岫眉眼一弯,在心中默念道:樱之也是个很好的人哪。
樱之又说道:“二哥哥人称狗爷,你要如我与阿姊那般唤着二哥哥,别人只称他为狗爷或是二公子。”
“二哥哥?”
“对!”樱之往她手里再添一块馒头,“你现在是我的二姐姐了,定要记好了。”
当晋南笙到了狗爷设宴处,才意识到樱之还是说得太过简单了。
她嗤笑一声,蛾儿雪柳黄金缕又如何,百年之后谁又不是一抔黄土?
“这位妹妹,我瞧着你好生面熟。”一只手搭上晋南笙的肩。 倘若对云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