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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敏就那样直直地看着陈泽，仿佛她是被谁给点了穴一般，一动也不动地看着。陈泽知道她的心里全是疑惑还是不解，他很想停下来陪着莫敏一起安静着，可是他没办法控制住自己，那些事，他必须得一鼓作气地讲出来，只要有一点的停顿，一丝的犹豫，也许他就再没有勇气说下去了。
“其实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注意到林立，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何以身上，因为知道何以是谁，更知道他找何雨是什么目的。尤其当小雨向大家介绍何以是自己的男朋友时，所有的人都慌了手脚。大哥那时候还没有到家，我和叶旭只能担起和何以谈判的重任。我们要求何以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小雨，谁知道何以却说，如果我们不在意小雨的精神状况就说吧。”陈泽似乎有些口渴，端起来的却是面前的葡萄酒，只一口，就见了底。他没等莫敏给任何的回应，又继续道，“我们当然不敢冒这个险，可是我们也不能让小雨陷进去啊，何以，可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啊。”
“叶旭决定一个劲地贬低何以，也许这样可以让小雨觉得何以是一个不堪重托的人。也许，我们那时并不明白，一个受过伤害，已经没有了安全感的女孩会是多么地固执，小雨倔强地认为我们是在歧视何以，是因为何以的家族事业破了产，她甚至要求把叶妈妈临终前在遗嘱里给她的叶家股份都变卖掉，说要拿出来支持何以重新创业。”
“小雨那时候并不知道何老太爷也留给她一笔巨额的遗产吧。”莫敏插话道。
“是的，小雨不知道。正因为小雨以为她只有叶家给她的一小部分的股权，这点资金根本不能达到何以跟她说的那个数字，所以，她才会听何以的劝，没有那么坚决地离开。看小雨的态度，我们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再加上何以在我和叶旭的威逼上发誓他是一直知道自己是小雨的哥哥的，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
莫敏想起何以那张还算清爽的脸，这样的一个男人，围在你身旁，事事以你为尊，还不向你索要男人们都想要的那份享受，怎么不让在情爱中已经伤透了心的何雨痴迷呢。
“那后来呢？这样说来，何雨就算是失去了记忆，唯一记得的也应该是何以啊，为何她会念叨着林立的名字？”
“因为，小雨根本没有忘记大哥。”陈泽在桌上找了半天，又在自己的身上寻了一会，终于掏出一包烟来，看到莫敏点头后，抽了一根出来，点燃，很快一个大大的烟圈在他的面前形成，他又伸手轻轻一弹，那烟圈便如白色的层雾被阳光冲散了一般地散开了，最终无影无踪。陈泽吸得很凶，莫敏看着烟圈消失的十几秒钟，他已经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眼睛看着窗外。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雨来，大部分的孩子都被家长叫到了酒店里，酒店大厅里变得喧哗热闹起来，将屋外的雨声都给遮住，难怪他们俩没有发现已经下雨了。此时，雨敲打在窗玻璃上，竟极有节奏，像是阿波罗在弹奏他的七弦琴哀悼着他心爱的人的离世。
“这雨，下得让人有些心烦，是不是？”陈泽看莫敏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雨，他便也走了过去，便关切地问道。
“还好，有人说雨是世界的清道夫，它离去的时候，世界就会变得很干净。”
“是啊，雨总能冲刷掉些什么，比如说十年不见的恋人突然相见时的那一份尴尬。”
“那天，也下雨了吗？”
陈泽点了点头。
“我们都沉浸在对何以的提防里，完全没注意到林立已经在厨房里做好了晚宴的菜，满满的一桌菜，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做出来的。何以说，林立在网上有一个公司，专门帮别人解决问题，他最拿手的就是可以根据客户的需要做出一桌好菜来，然后让客户在尽享美食的时候心情也得以舒缓。”
莫敏觉得心头一宽，原来林立之所以会出现，只是因为何以要带着他来用美食继续蛊惑何雨，让何雨能尽快地答应自己的要求。
“林立烧的菜的确是美味，我想法国的五星级餐厅的厨师大约也就这水平。闻着那满桌的香气，大家心里的防线也就没绷那么紧了。再加上，这时候，园子里竟下起雨来，那雨打在葡萄叶上竟是十分地悦耳。那时候，大哥也已经到了家，他对小雨的到来也没有多大的吃惊，就是满世界的在寻找着顾英男。叶旭告诉她，顾英男还在美国的家里，他便有些丧气。”
“你大哥不知道英男不是他的孩子？”莫敏又插话道。
陈泽从窗子那走了回来，在座椅上重重地坐了下来，大约觉得那姿势不舒服，又站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站到莫敏的身旁，而站到了包厢的门口，依门而立着。
“我们一直没敢告诉大哥英男的身世。所以大哥对小雨是有着愧疚感的，当然小雨对大哥的愧疚感更深。当大哥从雨中走进屋时，小雨很明显地颤栗了一下。大哥倒没有什么，说着今天的饭菜可真香就坐到了席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定挺温馨的，陈泽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微笑。
“大哥没说什么，小雨当然也不会再说什么，我们，自然是希望大哥和小雨能破镜重圆，哪里还会把那些秘密一一说破呢。何以大约也看出了大哥的身份，他说他是小雨的同学。”
“大哥也并没有怀疑什么，招呼大家都坐下来吃饭。小雨却感激地对着何以看了一眼，就那一眼，我和叶旭已经知道小雨爱着的还是大哥。”陈泽的眼里柔波闪烁，大约他又想起何雨当时看着顾荣时那温柔的表情了。
“大哥吃了几口菜就把筷子给放下了。大家都很担心。说到底，这一顿团圆饭也是因为大哥说要回来才选择了在这古色古香的城堡里举行的，当然想给大哥和小雨再制造点机会，这样的环境，两个曾经相爱过的人也许就会爱火重燃了。现在看大哥似乎没有吃下去的意思，大伙就都慌了，也都停下筷子，看着大哥。”
莫敏心想，陈泽刚刚还在赞林立的厨艺了得，顾荣现在把筷子放下，应该不是因为菜色不合口味。
“大哥见我们都放下了筷子，竟眼中有了泪，然后我们听到他说，你们是不是特意从中国请了个厨师过来啊，这是家乡的味道啊。我们都舒了一口气，原来大哥是喝到了那碗紫砂锅煨的鱼汤，想起难得回去的家乡了。我们的父亲一开始创业的地方就是杭城，这也是我之所以要回到杭城让荣泽国际在那里扎根的原因所在。”
莫敏嗯了一声。她对陈泽家世的了解都是断断续续的，只知道顾爸爸移情别恋，顾妈妈带着陈泽去了美国，顾爸爸呢带着顾荣先是在美国发展着他的顾氏实业，后来把顾氏的所有经营权给了顾荣，顾荣就把顾氏带到了杭城，但顾氏到了杭城后没有多久就宣告破产，紧接着林氏集团就在杭城的大企业里脱颖而出。
“大哥眼里的泪让我们也想起家乡来。大家都舀那汤喝，很快就把汤给喝完了，然后小雨突然叫道，你们怎么不留一点给林立啊。”
“那是大哥第一次听到林立的名字。他竟然怔了一下，然后嘴角竟然含着笑跟我们开玩笑，说是什么林立啊，高楼林立，还是群峰林立。然后我们就听到一个挺好听的男声大声地说，他们说的那个林立是我。”
莫敏从没觉得林立的声音有多好听，相处的那四五年，她只觉得林立的声音里全是温柔，那是一种让你无法拒绝的温情，你的心再怎么冰冷，只要听到他在你耳边低语，你就会情不自禁地觉得人世间原来还是有温暖存在的。
“大哥竟然站了起来，他看到小雨的时候，我们向他支支吾吾介绍何以的时候，他都是淡淡的，连正眼都没有给一个。现在，他竟然在听到一个陌生的人说着一句平常的话后站了起来，然后我们听到他说，原来是你这个林立，好啊，好一个林立。”
莫敏连忙把头抬了起来，她要把刚刚不知为何涌出的眼泪给吞回去，怎么可以流泪，明明就是一句平常的话啊。
“我和叶旭面面相觑。以我们对大哥的了解，他今天异乎寻常的表现说明了一场让我们不知所措的变故就要发生了。”
“你是说，顾荣是在那一刻就爱上了林立？”莫敏还是拿了一张餐纸，假装擦拭嘴角，却快速地擦了一下眼睛。
“对，就那一刻，就那一声好啊，哥，就陷进去了。完全忘记了他的身旁还有一个等着他回心转意的小雨，也完全无视我和叶旭担心的眼神。”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也不用我去说了。林立成了我们那一个星期的御用厨师。那个星期，何以倒是很安静，没有闹出什么事来。小雨却像着了迷一般，跟在林立的身后，问着东问着西，好像把林立的所有厨艺都学到手。我们都知道，她之所以跟在林立的身旁，是因为林立在厨房里做菜的时候，大哥就依在一旁看着他，林立去菜园子里摘菜时，大哥就为他提着篮子，林立去菜市场买菜时，大哥就负责送去接回。反正那个星期，大哥，小雨，还有林立成了形影不离的三个人。林立倒并没有什么怨言，也许何以用重金请他来帮忙就是来迷惑住小雨的，现在虽然大伙都知道小雨是因为害怕林立将大哥抢走才如此紧随，也总算是让小雨完全陷进了林立的世界里了。”陈泽舔了舔嘴唇，莫敏这才发现，陈泽的嘴已经干得发白，她见陈泽又要倒葡萄酒喝，赶紧拦住，招呼着服务员上了一壶绿茶。
“可惜这里没有肉桂，也没有黄金叶。”陈泽苦笑着说，端起那茶喝了一口。茶的热气似乎给了陈泽许多的热量，他的唇又开始慢慢泛红起来。
“没事，这茶也挺好喝的。外面的雨好像要停了。”莫敏说着，将窗子轻轻推开，一股清新的气息涌了进来，当然，夹着雨星的风也飘了进来。
“关上吧，你穿得这么少，小心着凉。”
莫敏今天穿得的确不多，只不过一件紫色的纱裙而已，虽然用丝巾轻绕了一下，但刚刚吃饭的时候，已经把丝巾放到了一旁，现在两只裸露在外的手臂显得孤零零的。包厢的灯光又很柔和，便照得这原本就白晳的手臂越发晶亮起来，让陈泽有一种想要上前将那手臂塞进自己的怀里的冲动。
陈泽只能把目光从莫敏身上移开去，怕自己还会继续看下去，又站到莫敏刚刚站着的地方，莫敏却已经座位上安静地坐了下来。陈泽站了一会，大约是觉得外面的风从窗子的缝隙里一丝丝地吹来也是挺冷，又在刚刚的座位上端正地坐好。
见陈泽不开口，莫敏端起一杯茶递给了他，然后自己说了起来：“林立那年应该出去了两个星期，我记得他回来时是第三个星期的周三了，那天，正好是我母亲的生日。他还说他是特意赶回来的。”
莫敏想在脑中重现林立给母亲过生日的样子，却发现回想起来十分地吃力，一切的影像竟然都模糊起来。那是林立给母亲过得第一个生日，没想到也是最后一个。之后的四年里，林立总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根本没空来给母亲过生日了，母亲也因为这事对林立很有微词，在林立失踪后也并没有太多地支持莫敏去寻找林立、等待林立，在林之出现后更是极力地劝说着莫敏接受林之，说林之比林立要好上许多倍，说林之是一个爱妻子孝敬长辈有责任心的好男人。她要是知道林之的责任心完全是来自之他对林立的承诺不知道坐做何感想呢。
想到这里，莫敏竟苦笑了一下。
陈泽也在那里苦笑着，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两个人谁也没有问对方，包厢里只听得到窗外的雨声淋淋沥沥地下个不停，雨，竟又大起来了。 原来天使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