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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泽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房间里除了陈泽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安静得让人心疼。
莫敏立在那里，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走过去，安慰一下陈泽，哪怕只是轻轻地拍拍他的肩也好。可是她更知道，她一旦走过去，她对陈泽的同情就会如泉般涌出来，而那样的同情也许就会变成一种好感，彻底地改变她和陈泽之间的关系。
这是所不愿意的。
陈泽对她的好感，她早就知道。她喜欢这种被人默默关注的感觉，这让她觉得她还是一个受着宠爱的小女孩。尤其是这一年来，林立和林之让人费解的行为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她更是无比地享受着陈泽带给她的没有任何欲望的关爱。但她又是那么地清楚，一个男人，绝对不会只是单纯地关心着一个女人，只是陈泽掩饰得比较好，不愿意把他的欲望那么明显地表现出来而已。
有时候莫敏也觉得自己很自私。秋何况对她的爱她也是很清楚，她就能很勇敢很坦白地拒绝，也许是因为她想让秋何况得到真正的幸福，那么陈泽呢，陈泽对她的爱，为何她愿意这样不清不楚地留着，直到陈泽再也没有耐心留守在她的身边，选择离开吗？这是不是因为在她的心里，陈泽的份量从来就没有她在陈泽的心里重？
此时，看着陈泽那悲伤的样子，莫敏真的很想去拥抱一下他，但这一个莫敏觉得并不代表什么的拥抱一定会让陈泽误会，那她和他之间还能有那么舒服的相处吗？
陈泽的身子蜷缩在那里，像一只受伤了的动物，用自己的双手给着自己温暖，可依然抑制不住那颤抖。莫敏终于走了过去，她站在陈泽的背后，手举到了空中，又停了下来，终于，将陈泽的头轻轻地抱在了怀里。
陈泽大约没有想到莫敏会这样，不过，这也许是他渴望了许久的拥抱，所以他在一怔之后，竟将整个身子都依偎了过来，仿佛受伤的孩子终于寻到了母亲的怀抱。
“好了，都过去了。”莫敏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母亲的角色，连劝慰的话语都像极了母亲。她小时候受了委屈，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哭泣时，母亲总在伺候好父亲入睡后，偷偷地溜到她的身边，抱着她的头，让她舒服地依着自己的胸，就那样一边拍着一边说着：好了，都过去了。
是的，都会过去的。欢喜的事，痛苦的事，爱过的人，恨过的人都会慢慢地从你的生命里走过，也许你可以抓得住一些痕迹，也许连一点味道也不会存在。
陈泽终于平静下来，他抬起头，脸上竟全是泪水。
这是莫敏第二次看到男人流泪，第一次，是在杭城，那个晚上，消失了许久的林之又出现了，还喝醉在客厅里，他就是泪流满面的。可是，到现在，莫敏都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一个梦。而今天，这个看起来更加坚强的男人竟也在她的面前流泪，虽然她也知道他的泪不是为她而流，心却莫名其妙地柔软起来，不由地将陈泽拥得更紧了些。
两个人就这样相依着，谁也不说话，时间似乎停止在那里。如果此时有人过来，看到这一幕，一定不会怀疑他们是一对夫妻，而且还十分地恩爱。
终于，陈泽轻轻地动了一下，莫敏赶快把手松开。
陈泽轻声唤了一声小敏，目光便落在莫敏的身上。那里，应该还残存着他的气息吧。
莫敏原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被陈泽如此凝视着，顿觉耳红心跳，自己也觉得刚刚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冒失。这下好了，不知道陈泽会怎么想了。
莫敏想要去解释一下，又觉得此时任何的解释都只会越描越黑，倒不如就这样算了，也许陈泽会明白自己只是因为同情他而去拥抱着他，想给他一点朋友的温暖。
可是，你真的只是同情他吗？莫敏听到身体的某一个角落有个声音在问着她，那声音里带着一点点的调侃，还有一丝丝的无奈。
“小敏，谢谢你。我现在好多了。”陈泽总算说了一句纯友谊的话，这让莫敏舒服了许多。刚刚，她真害怕陈泽一激动起来，会追上她，再次把她拥着。
那你会答应呢，还是会拒绝呢？
又是那个略带嘲讽的声音。唉，莫敏，我看你的幻听也是挺严重的了，也许也应该像何雨一样安静地呆在一间白屋子里，这样才不会胡思乱想。
“小敏。”陈泽又唤了一声。
“嗯，怎么了？”莫敏用手抚了抚额头，额头上却光光的，啥都没有，那为什么会觉得痒痒的呢？
“我看你在发呆，想问你在想什么？”陈泽已经用桌上的餐纸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了。男人真是奇怪，刚刚还悲痛欲绝的，只不过几分钟，就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什么让他们痛苦的事情一般。不知道这是男人的坚强，还是男人的绝情。
“我没想什么？你呢？还能往下说吗？”
“后面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陈泽很是奇怪，莫敏还想知道些什么呢？
“说说何雨吧。她又是怎么病情如此严重的。”
“我哥走的那天，何雨刚刚从美国飞过去找他，哥前几天发了份邮件给她，邮件里全是歉意，还有对她的表白。她来，是想要和哥和好的，却没想到，看到哥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小敏，你知道吗？为我哥报警的那个人就是何雨。”陈泽这次平静了许多，但话说完，他的唇还是抖了几下，浓浓的眉毛似乎凝聚了许多的忧伤，在边角形成了小山似的深纹。
“她……”莫敏语塞，她不敢相信竟是何雨为顾荣报的警，她更无法想象，当何雨打扮得飘飘亮亮怀揣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前来寻找她心中的王子时，却发现那王子早已经舍弃了她去了另一个世界，只留给她一片殷红的深渊，那会是怎么样凄绝的场面。她会尖叫吗？她会痛哭吗？她会流着泪去拥抱已经没有了体温的爱人吗？似乎她都没有，她只是静静地拿起手机，拔通电话，然后告诉一个陌生的声音，她的爱人永远地离开了。
“是的，小雨很安静地报了警，然后很安静地坐在大哥对面给我们每个人打电话。叶旭是第一个到的，他说，他来到顾氏大楼时，警察已经把现场给封住了，哥也被送走了，而小雨，披着一件不知道谁给的衣服，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了不动。”
莫敏真的想流泪了，她的眼前，是娇小美丽的何雨静坐在沙发上的模样。那张脸，一定已经僵住，那双眼睛也一定失去了从前的灵动，还有那双手，那双漂亮的手会放在自己的心口来抑制心如刀绞的疼痛吗？
“你们为何那么晚才到？”莫敏想着何雨看到叶旭看到陈泽后可能会说的这句话，竟在此时脱口而出。
陈泽有些愣住了，然后他听明白了莫敏的话，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莫敏的另一只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要是小雨那时能这样责怪我们，那该多好。就算她把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朝我们砸，把一切都砸烂了，也比那时候的她让我们舒心啊。她根本没有看到我们，她一直就那样呆呆地坐着，看着大哥俯身的那张大桌子，眼睛眨都不眨，脸上一点泪也没有，完全已经变成了一个木头人。”
莫敏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四年里，放不下那心爱的人，好不容易等到了爱人对自己的表白，却不知道那是最后的表白。爱人啊，你为何如此心狠，给了我一个希望的火苗，我用尽所有的努力将那火苗轻轻点燃，还没有看到火将我的世界完全地燃烧起来，你又将那希望的火焰毫不留情地掐灭，难道如此的残忍就是你对爱的表白吗？
莫敏的泪竟滚了下来，陈泽连忙递了张纸巾给她，又心疼地把她搂在了怀里。莫敏也不拒绝，听了如此悲惨的故事后，她太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了。
陈泽一边轻轻地拍着莫敏，一边继续说着何雨的事情。
“公安局很快出具了自杀证明。在帮大哥处理丧事的过程中，小雨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后来小雨失踪了几天，她再次出现时，何以就陪在她身边了。何以说，小雨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何以又说，他也把一切都告诉了小雨。何以问我们是不是早就把他的身份跟小雨说了，他说小雨听了这么震撼的消息后竟然没有一点点的惊讶，只是对着他笑笑，然后说了一句，还好，我哥是你。他是不知道何雨那时的心里根本已经装不下任何的情绪了，悲伤已经完全将她淹没了。”
陈泽静静地说着，说不下去的时候，就停下来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又接着说下去。
莫敏缩在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的心随着那情绪时而激动，时而悲切，时而又是那么地愤慨。
“那后来呢？”感觉到陈泽停在那里许久，莫敏终于把身子从他的怀抱里拉出来，轻轻地问。
“后来，后来的事情，林立从来没有告诉你吗？”
莫敏摇了摇头。那时候，林立已经忙得几乎找不到人影了。她那时根本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以为他是在为他的公司的前程奔波，谁曾想，经营了四年的公司竟然说破产就破产了，而且是在莫敏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宣布的破产，接着，林立就失踪了。
现在想来，那一段时间，林立不是在忙他自己的那个小小的公司，他在忙着怎样一点点地蚕食着顾氏，直到顾氏的消亡，林氏的出现，一切都是那样的水到渠成，却又那样的让人无法相信。
林立，你什么时候成了如此心思缜密的人，又什么时候成了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林立曾经出过一次车祸你知道吗？就在林氏集团刚刚建立之后。”陈泽问道，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莫敏又一次地摇了摇头。
“你和林立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不，林立六年前就消失了，我也是一年前重新遇到他的。一直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是林之。”莫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小到无法听到的程度，可说出林之的名字时，她还是觉得嗓子里有什么东西痛快地刺了她一下一下又一下，让她的嗓子疼得无法再说出一个字来。
“我知道你有一个挂名的丈夫，我也知道他是林立的亲弟弟，不过我一直以为林立是和你联系着的，因为他的身旁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别的女人。”
陈泽的话让莫敏心里又一颤。没有别的女人，那重遇林立的那天，给她看的那张照片里，那个美丽的女人和那个可爱的女孩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为何陈泽那么肯定林立一直没有别的女人，难道，陈泽，不，是陈家和叶家一直没有放弃过对林立的监视吗？
他们想要干什么？
“林立的那次车祸是小雨制造的。”陈泽根本没有注意到莫敏此时变化着的情绪，继续着他的讲述，“据说，那次车祸后，林立就再也不能行男人之礼了。大概这是大哥对他最好的惩罚吧。”
“你确定林立没有结婚，没有孩子？”莫敏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去听何雨对林立的报复，顾荣对林立的惩罚，她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那张照片，那张有着母女们温情相拥的照片。林立说，那是他的女儿，林立还说，她的女儿特别像妈妈。噢，不，林立不是还在睡梦里说过，小敏，她长得真像你，像你真好吗？
莫敏的眼里已经盛不住那奔涌而出的眼泪了，那泪水从她圆睁着的双眼里滚了出来，在她雪白的股肤上划下一道重重的泪痕，又滴落下来，落在陈泽的手心中。
“小敏，你怎么了？你为林立感到心疼？到现在了，你还觉得林立是一个值得你去托付一生的男人吗？小敏，你醒醒吧，林立，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林立了。”陈泽伸手，将莫敏脸上的泪痕轻轻拭去，几近绝望地嘶喊着。
是的，林立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林立了。可是我呢，我还是从前的那个我吗？
莫敏站起身，拉开房门，走过那长长又长长的走廊，终于站到了城堡之外。
夜色已经将城堡完全地包裹住了，雨却下得更加肆无忌惮，敲打着那满园的葡萄叶子，发出极有节奏的呜咽声。
七月，竟是如此透彻心扉的寒冷。 原来天使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