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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敏做了一个梦，梦里小欧笑笑地看着她，那笑莫敏很熟悉。每当莫敏感觉到疲倦时，小欧就是带着这种笑来到她的身边，给她端来一杯茶，或者叫上一份外卖，像个母亲一样看着她把那粥给喝完。她记得那时候小欧总会说，莫老师，我要不要去学一学熬粥啊，这样你就不用总是喝满是味精的粥了。
梦里的小欧就那样微笑地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莫敏伸出手来，想要拉住她那双雪白的手，但空间似乎会移动一般，她和她之间的距离总是保持着不变，永远只隔着一堵墙的厚度。
小欧静静地看着她，她也静静地看着小欧。小欧的脸上依然是笑意盈盈，她的脸上却已经泪痕纵横。她们俩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不知道看了多久，小欧突然咧开嘴，那柔软的笑就变得凄厉起来。莫敏拼命想要走到她面前，想要为她拭去眼泪，可是，小欧突然间加快了步子，莫敏只得跟着她往前跑，前方竟是一片花的海洋，确切地说，是一片月季花的海洋，还有几个女孩在那花里穿梭着，她们身旁有无数的蝴蝶在飞舞。
“莫老师……”喊她的并不是小欧的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她朝着声响望去，那女孩的脸却很是模糊，她的身子似乎很是水肿，在她的身旁，是另外两个女孩，长得极其想象，嘴角都有白色的液体。
“莫老师，你忘记她们了吗？”这一次，是个男声，挺温柔挺好听的男孩的声音。眼前的女孩子都不见了，小欧也不见了，她看到在花丛的最深处，站着一个男孩，一个长得十分俊朗的男孩，只不过他的脸也是浮肿着的。
“莫老师……”好像谁在那里指挥似的，他们又都在花丛里出现，睁着一双双不甘心的眼睛看着她。喊声越来越近，他们也离莫敏越来越近，终于莫敏能清晰的看到他们的脸，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没有人，谁都没有，没有小欧，没有李小乐，没有秦陌和秦纤姐妹，也没有顾男，更没有那一田的月季花。倒是有什么在她的耳边嗡嗡地叫，却不是蝴蝶，是蚊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来的蚊子。
再也睡不着了，坐起来，打开电视，是一个极无聊的爱情剧，女人正拉着男人的衣襟，哭着喊着些什么，她的身后，是一个几岁大的孩子，也同样在哭喊着。男人呢，男人的脸别向门外，一副嫌弃的模样。
何必呢？他的心早已经飞出去了，你拉得回来吗？
莫敏摇了摇头，把电视关掉，身子靠在软软的靠垫上，努力回忆着刚才的梦，想要从刚刚的梦里抓点什么出来。可是，那梦却越来越模糊，到最后，莫敏只记得那一大片盛开着的月季花。
坐也坐不住了，干脆起来吧。瞧了瞧放在一旁的心月，才五点多，再往窗外看一眼，天竟已是亮了。似乎杭城的夏天，天亮得特别的早，不知道它那样亮堂堂地是想为谁照亮回家的路呢？
林立的电话打了过来，说要去刑警大队去问一下小欧的情况，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莫敏没想到林立对小欧的案子会这么上心，也许他是被她给感染了。昨晚，从刑警大队回来时，她就一直坐在车上忏悔着，说如果不是她叫小欧来“相信”，小欧就不会横遭惨祸。林立想要抱着她，安抚她那一直颤抖的身子，她却使劲地躲开，眼里含着泪，无比愤怒地看着林立。她记不起自己昨天跟林立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林立的脸色煞白，只记得林立把她扶到房间里躺下时对着她说了一句：小敏，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么，关心起小欧的案件是在补偿吗？可是林立，你知道你在我的心里已经完全不再是你想的样子了吗？
林立按响车喇叭时，莫敏正在那里喝着粥。清清白白的白粥，没有加任何的辅料，没有皮蛋瘦肉，也没有芹菜瘦肉，有的只是干净的雪白的大米。
“怎么喝起白粥来了？”林立皱起眉头，“我要不要帮你找一个钟点工，负责你的饮食。”
莫敏摇摇头，收拾好碗筷，站起身来。
边缘和秋何况早就来到刑警大队了。他们正围着小欧的尸检报告发着愁。
尸检报告证明，小欧的确就是被高空坠下的花盆给直击脑袋，颅骨骨折，颅内大出血而死。他们也连夜调查了酒吧上的那些租户们，当然谁也不承认那盆花是从自己的窗子上掉下去的。爬到顶楼，才发现在顶楼竟然也有很多盆被遗弃的花盆，里面自生自灭着一些野草，小花。
“会不会是风把那花盆给吹下来的？”秋何况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小声地问。
边缘冲他笑了笑，然后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没见到现场的那花盆和顶楼的那些完全不一样吗？谁会在顶楼放一盆如此精美的花盆，再种上如此娇弱的花朵？”
秋何况又开始揉自己的太阳穴，盯着桌上的几幅现场照片看了一会，最后啥也没说，拉开门，跑出去抽起烟来。
“秋队，边队，林总和莫小姐来了。”
边缘头也没抬，秋何况却立即把烟掐掉，迎了过去。
“你们这么早来这里干什么。”秋何况看着莫敏，只一夜不见，他就觉得莫敏憔悴了许多，大大的眼睛下面是深深的黑眼袋，可以想像这一夜她是多么地痛苦。
“昨晚睡得不好？”林立去跟边缘就说话的时候，秋何况轻声问起莫敏。
“嗯，做了好几个梦，不过也想不起都梦到什么了。”莫敏苦笑着，“小欧的案子怎么样了？”
“还没有任何的头绪呢，只知道她是高空坠物致死，但那花盆是谁家的还没查出来，而且花盆上没有任何指纹。”
莫敏想要往前，去看一看他们摊在桌上的照片，却被秋何况善意地拉住了。
莫敏也不再坚持，她实在不敢去面对小欧那惨烈的样子，她宁愿心里只记得小欧那暖暖的安静的笑。
“小敏，我们先回去吧。边队说这个案子还要好好地调查的。”林立已经结束了和边缘的谈话，转过身，对着莫敏说。
“是的，有什么消息我会让老秋通知你们的。”边缘说着，朝莫敏笑了笑，“莫老师，你不要总觉得是你害了这姑娘。”
莫敏低下头，眼里又是一阵涩痛。
若不是她在这深夜唤小欧出来陪她，小欧此时应该已经蹦蹦跳跳地在林氏上班了。她会甜甜地唤她一声莫老师，会端来一份热粥放在她的面前，还会快乐地告诉她哪里又大减价了，拉着她一起去购物。
走出刑警队，林立说要回林氏，问莫敏要不要一起。莫敏摇了摇头。在林氏，她的所有记忆里都有一个小欧，此刻的林氏再没有小欧的存在，再加上她早已经把林氏的所有业务都物归原主，还有什么必要去林氏呢？
林立也不勉强，说让司机送她回蓝田，自己打车回公司。莫敏没同意，说自己想到处走走，林立只好轻叹了一声，坐车走了。
莫敏看着林立的车转眼间就没有了踪迹，又回头看了看那庄严肃穆的公安大楼，才转过身，抬步往前。
“莫老师。”一辆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李小林探出了头，“上来坐一下吧。”
坐上了车，李小林冲着司机说了一句：去云湖。就不再说话。
莫敏看着李小林，他应该是知道了小欧的事情，他也应该为了小欧独自伤心了一晚，所以，那张脸才会显得那么地憔悴。
云湖的早上依然是美好的，有几个人在湖堤上晨跑，他们的耳朵里都塞着耳机，不知道在听着什么。
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明明这云湖现在有着动人的鸟鸣声，可他们却宁愿将耳朵塞起去听那些用机器合同的音乐。
李小林不再往前走，看着许愿池发着呆。
“你想要跟我说什么吗？”莫敏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昨晚……”李小林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很久很久，他终于抬起头来。
莫敏发现他的眼里竟然全是泪，这个男人，这个世人都以为玩笑人生的男人竟然会落泪，他的泪是为了小欧而流的吗？
“昨晚，你打电话给小欧的时候，小欧其实在我那里。”李小林终于说了出来，“小欧她……”
莫敏知道了，小欧，终是将自己全部的爱都奉献给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她要是看到这个男人为她流的眼泪，会不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了。
“对不起。”莫敏突然间说了一声。这一刻，她觉得小欧和李小林应该更加亲近，她是在对小欧的亲人说着忏愧。
“别这样说，莫老师。”李小林伸出手来，将脸上的泪给拭去，“其实小欧也想要去找你的。她跟我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噢……”莫敏从悲伤里惊醒过来，“她有没有告诉你，她想跟我说什么？”
“没有，我也问过她，她说这件事关系到你的幸福，只能告诉你一个人。”李小林有些难受，“我就是想来问问你，小欧在去见你的路上有没有给你再打电话，或者发个什么信息。”
莫敏摇了摇头，又很快地点了点头。那时她正和林立在说茶，她根本没有接到小欧打来的电话，更没有收到什么信息。可是，等她疲倦地回到家后，将手机打开，才发现小欧真的打过电话来，看电话的拔入时间，应该就是在酒吧里响起尖叫声的前几分钟。那么，小欧是真的想要告诉她些什么吗？
她盯着那个未接电话呆了许久，精疲力尽后倒到床上，才做了那么一个奇怪的梦。可是这些她都不会告诉李小林，她知道有些愧疚只能自己独自去承受。
“你没有接到她的电话是不是？”李小林的眼里竟然又着恨意，“要是……”
他停住不说，莫敏却知道他的意思。要是她接了小欧的电话，也许那悲剧就不会发生了。李小林此时所恨的，就是她昨夜恨了自己一夜的。只是，这世间哪有要是。这世界只有既然，只有已经。
李小林不再说话，莫敏也不说话。两个人就那样看着许愿池里的鲤鱼在那里欢快地游着，转着。这些鱼儿是多么快乐啊，可是，它们真的如人们看到的那么快乐吗？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鱼，焉知鱼之不乐？
小欧，你在朝“相信”奔来时，心里是快乐还是担忧？
看到莫敏看着鱼儿流泪，李小林转过身，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任由莫敏就那么无声地流着泪，看着莫敏慢慢蹲下身子，看着莫敏渐渐地哭出声来。
莫敏哭了一会，站起身来。她也不去拿包里的纸巾，直接用手背把脸上的泪给擦干净，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后，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李小林看到莫敏的目光越过了他，越过了云湖那辽阔的湖面，越过了湖后的那片薰衣草地，落向了茫茫的空间里，飘渺虚无。
李小林陡然觉得心疼，再也不忍心看下去，朝着车子走去。
他从车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了莫敏：“这是小欧昨天漏在我那里的。她走得太匆忙，都没有注意到这u盘掉了。我想她是要把这u盘带给你的。”
李小林将目光又落到了小小的U盘上，一滴泪竟落了下来，在U盘蓝色的外壳上轻轻溅起。
“你知道吗？小欧最喜欢的就是蓝色了。她几乎是痴迷地喜欢着一切蓝色的物体，把我车里的音乐都换成了蓝色多瑙河。她说，有机会一定要和我一起去多瑙河看一看，去感觉那里的日出日落。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真的很开心。”李小林抽了抽鼻子，转过头，跨上了他的车子，“莫老师，过几天我就去维也纳，我要带着小欧一起去看她的多瑙河。”
车子启动了，却没往前开。李小林又探出头来，对着莫敏缓缓地说道：“莫老师，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你的存在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你……离开林氏吧。”
莫敏看着李小林的车疾驰而去。她的耳边有风在轻轻地吹着，每一缕都似乎在重复着李小林最后说的那句话：离开林氏吧。 原来天使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