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过往,唱着一首悲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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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娇坐在重症监护室的外面,观看着庭审的现场直播。她似乎能感觉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陆舟白也是这场庭审的观众之一。
这一场审判,面对所有的指控,陆远行都选择了沉默。只是他期望的目光会时不时的落在旁听席上,当他的目光落回到自己的脚下时,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见的只是被自己忽略了三十多年的儿子。他想张开自己不甚有力的臂膀抱一抱陆舟白,为他讲讲这些年未曾讲过的故事,也想要问问他这些年独自在外的心酸与艰难。
于是,他的目光多次落在旁听席上,每张面孔落在他的眼中都无法与自己记忆中的模样相重叠。他放弃了寻找现在的陆舟白,他在自己的记忆深处焦急地寻找着小时候的陆舟白。就如同当年陆舟白推开一间间房门寻找邢祺那般。
他推开自己的记忆大门,小时候的陆舟白一一跑到自己的眼前。他在笑,他在哭,他在闹,每一张面孔都是如此珍贵,却又如此遥远。
他看见了陆舟白小时候趴在书桌上画画的场景,五颜六色的蜡笔在宣纸上描绘出一家三口的欢乐。他伸手想要去将陆舟白手中的画拿起来仔细看看,却在他刚刚触碰到的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然后,他又推开另外一扇门,是陆舟白与邢祺在厨房擀面团的场景。两人的脸上,身上都沾染着白色的面粉,他们嬉笑着,演绎着没有任何隔阂的亲子欢聚时刻。他抬脚走进去,想要加入,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独自站在空旷的厨房,袭击他的是如水一样的凉。
他走出厨房,走出陆宅,跟着邢祺的车到了陆舟白的学校。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陆舟白的学校。他站在教室外面,听着老师对陆舟白的夸奖,看着邢祺脸上骄傲的笑容。他想要推门而入,告诉大家他是陆舟白的爸爸。然而,不管他如何用力也无法打开教室的门,他就这么站在外面,心底涌上来的是急切想要融进陆舟白世界的心情。
氤氲慢慢布满眼眶,他想起自己的父亲。在他亲手了却母亲的余生后。他也曾同自己一样,急切的想要融进自己的世界,却被自己狠绝地关在了门外。可是,他知道陆舟白世界那扇门不是陆舟白关上的,而是自己关上的。
他怨恨父亲对母亲的残忍,却复制粘贴着父亲的残忍,变本加厉。
他看着自己的辩护律师想要为自己辩解欲望,他抬手制止。转头看着法官:“审判长,有关公诉人所提到的所有罪行,我都认罪。”
台下一种哗然,审判长示意大家安静之后。陆远行看着旁听席缓缓说道:“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看《水浒传》,我崇拜梁山好汉,崇拜他们的侠肝义胆。可是,越长大越发现宋江并不如自己小时候想象中的那般完美,他伪善,懦弱,甚至功利。我的信念渐渐崩塌,直到我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因为忍受不了贫穷,亲手将我病重的母亲毒害。我心中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美好在那刻全线被摧毁。”
“我母亲教会我仁善,我父亲教会我自私与薄情。显然,人学坏总比学好来的快。后来,到了荔城,我看见贺宗驰为了钱财将他人杀害,我学会了狠。可是,一个人在黑暗里面走久了他也会害怕。于是,我开始寻找其他的安慰。直到我在一位孩子身上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安慰,仿佛占有她们的身体就像是在弥补自己心灵的残缺,修补内心的漏洞。这种东西,人一旦沾染上,是会上瘾的。它比du品来的更让人亢奋,因为你感受到的是实实在在征服的快感。”
他将自己的人生历程娓娓道来,每一步上面都沾染着他人的血泪。那些被自己伤害过的女孩,似乎都涌到了他的面前。有的愤懑,有的是随波逐流的污秽,还有那些不堪被辱而选择轻生的生无可恋。他的双手在收敛权势的同时,也在制造罪恶,摧毁他人的美好。
然而,当他的思绪跳转到家庭的时候,大家再一次更新了一个人冷漠绝情的底线。他冷眼旁观的看着邢祺遭遇不幸,对于陆舟白多年的离家不闻不问,甚至策划了一切准备让自己的儿子替父受过。人性的自私与邪恶,造就了陆舟白一生都无法修复的创伤。
没人察觉在陆远行说到陆舟白落泪之时,陆舟白的手指微微颤动,像是要牵引自己的灵魂脱离自己无法负荷身体之重的肉身来到陆远行的面前,想要摸一摸陆远行落下的泪是热的还是冷的。
傅微澜是在苏洛作证完之后离开旁听席的。他走过去,牵起苏洛的手放在自己的两手之间:“太凉,捂捂。”
“现在又不是冬天,我不冷。”苏洛收回自己的手,一摸确实有点凉。
陆远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每个字的过往诉说落在苏洛的心上,都是一滴泪的沉淀。尽管,在遭遇陆远行伤害的女孩当中,她是唯一三番五次能从陆远行手下逃脱的那个。但这并不代表对于那些自己未遭受到的伤害她不能体会。这样的体会,源于对于林琳伤痛的见证,也源于自己每次面对陆远行时的胆战心惊。
她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纠缠着,就似此时此刻的每分每秒的流失都在她的心上打了一个结,慢慢堆积,只待庭审结束那刻法官的宣判。所有的结顷刻间便可在她的心底升空绽放,所有的光芒便会穿越时空,穿越任何界限,飘到林琳的身边,飘到那些被陆远行所伤害过的女孩眼前。
傅微澜接了一杯热水放在她的两手之间,他坐在她的身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苏洛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升起来的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其实,今天是我生日,也是林琳遇害的日子。”
“我知道。所以我选择了在今天。”
“以往每年我都会在这天去看望林琳。我就坐在她的墓前,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似乎只有在那天,我才能感受到自己是真正整的活着的。”因为生只有在与死亡相撞时,才会体现出它的鲜活来。
她抬起手臂,看着上面的伤疤:“你说我去纹身怎么样?”
傅微澜将她的手臂拉过来,摸了摸那一条长长的伤疤,然后低头吻上去:“好。改天我陪你去。”
后来,傅微澜让纹身师在她伤疤的地方纹了一只正在化蝶的蛹。他看着:“化茧成蝶,浴火重生。洛洛,余生任你翱翔。”
陆远行曾经参加过很多次采访,他口若悬河,他先发制人占据着一场采访的主导地位。他欣赏着他人对自己赞扬的目光,也极度享受那些原本质疑的声音渐渐被一种恭维所取代。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那些声音里面掺杂了多少真,又笼络了多少假。可是今天,他在大家的眼中都看出了所谓的真情流露。那便是每个人都擅长的对于他人行为的指责与愤懑。
他没有为自己进行一字半言的辩解:“就如大家所想,这些年我聚集了许多的钱财。我可以带着这些钱财在任何一个地方安逸的度过晚年。可三天的逃亡生涯却让我犹如走过一个世纪那般苍老。当在机场我被遣返的那刻,感受到了多年未曾有过的轻松。”
“这段时间,我想的最多不是我那些我曾经所在乎所看重的钱财权势。我想的最多的是陆舟白,这个我亏欠了一生的儿子。他来拘留所看过我一次,然而我们的之间的对话是那么的苍白,甚至任何一句父子间该有的温情话语都是一种讽刺。原本我以为他今日会到庭审现场,亲眼见证我的结局。毕竟他心底是那般的憎恨我。可惜,我一遍遍的找寻,却没能扑捉到他的身影。他为什么不来呢?他那么恨我?应该看看我被众人唾弃的模样的?应该来的,应该来的。”
陆远行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的泪,落在寂静的法庭上,能惊喜这世间多少春秋浮梦?
……
陆舟白这一生,都在做一个梦,一个关于家庭的梦。然而,在他短暂而又漫长的人生梦中,这样的梦终是太少。
在梦中,他来到了一片田野之间。这个地方他从未涉足,却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陆远行与邢祺的家乡。这里就如同大多数的乡村一样,望不到边的田地,这里的人们头顶烈日,在下面辛勤劳作着。时不时地抬头与旁边的人交流几句,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生活抱怨。
他顺着田埂往前走,路过一间池塘,登上梯阶,来到一座破旧的茅草屋前。他看见一位男孩坐在大门前,捧着一本书看的入迷。随后,一位妇人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的是一碗面条,笑嘻嘻地对男孩说道:“今天你生日,娘给你煮了碗面。下面有个鸡蛋,是昨天我去隔壁家借的。”
男孩接过妇人手中的面,低头吃着。他吃完了所有的面,唯独剩下了那个煎蛋。陆舟白跟着男孩走进屋内,只见他将碗放进妇人手中:“娘,我吃饱了。这鸡蛋,你把它吃了吧。”
妇人推迟:“娘不喜欢吃蛋。”
后来两人争执不下,一位男子走进屋内,神情严肃地将碗塞回到男孩手里:“让你吃你就吃。你在长身体,需要补充营养。”
陆舟白看见男孩蹲在角落吃着煎蛋,泪不停地落在碗中。他走上前去,想要问问男孩:“多年后是否还会记得这天?记得这颗煎蛋?”
可他还未来得及上前,便被一阵悦耳的歌声吸引。他回头看见一位女孩背着背篓,肩上扛着一把锄头朝这边走来。她直接穿过陆舟白的身体,走到男孩的身前,戏言着他的矫情:“陆远行,吃鸡蛋都能把你吃哭,能不能有点出息?”
陆远行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小大人的口气:“你懂什么?”
“你说说我怎么不懂了?当时这颗鸡蛋还是我给你娘的。”
“我会还你的。”
女孩走上前,拦住想要离去的陆远行:“不还也行。你学习好,帮我补习怎么样?”
陆远行讨价还价:“帮你补习,一个鸡蛋太少。”
“两个。”
陆远行一口咬定:“三个。”
孩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牙说道:“行。”
那晚,陆远行给父母煮了两碗面条后,自己便离开了。当父母碗中的面见底,二老看着碗底的鸡蛋,红了眼。
夕阳西下,染红了田间的一切景色。而在坝子上,两位小小少年,一人捧着一本书,坐在地上,男孩思绪清晰,滔滔不绝,女孩时而蹙眉,时而挠腮。
陆舟白站在两人的身边,听着他们的如花美眷,泪流满面。原来他的父母也曾有过美好的年华,他们也曾善待这个世界,也被这个世界善待。可他们忘了善待彼此,也忘了善待他。
……
今日与陆远行一同受审的还有车曼乐。她走进庭审现场,一眼便在旁听席上寻到了王伯。那双眸里精明的光终于暗了下去,心底的万千愁绪被慢慢点燃。它们只有一个名字,那便是懊悔。
她同陆远行一样没有进行任何争辩,对于所有的罪行都进行了忏悔。她看着自己父亲的模样,满头白发,住着拐杖的双手是苍老,是粗糙。
王伯一直看着车曼乐,眉宇间没有任何的愤怒,没有任何的埋怨,有的只是父亲对于女儿的慈善。只要父母未亡,不管你是身缠万贯,还是衣衫褴褛,你永远都只是父母眼中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车曼乐一直低着头,不敢看王伯。她在当下这个利欲横生的世界里面醉生梦死,早已忘记了自己的来处。而此时,王伯任何一个轻微地笑容,都能在她的世界掀起一场天翻地覆来。就像一场龙卷风,将她这些年所谓的功成名就清扫一空,徒留下一阵尘埃,怎么看都是讽刺的。
王伯心底并不如表面那样平静。当车曼乐这些年的罪行一件件落入他的耳中,当他得知自己女儿的双手毁了多少少年梦。他在心底留下了血泪,可是他留给女儿的却是一摸淡淡地笑容。他想告诉车曼乐,就如同小时候她学走路那样,不要怕,爸爸会一直在你身后。
他听着法官的宣判,看着车曼乐的泪如雨下,目送着车曼乐离开法庭。却在车曼乐离开之后,眼眶再也管不住心底的泪水,它们涓涓不断的落下,更多的是为那些被自己女儿伤害过的孩子。周围的人,没人知道这位老者为何哭的如此心痛,就如同丢了自己最珍爱的东西那般。
他是丢了东西,丟了自己乖巧的女儿。
后来,他站在监狱门口,握着车曼乐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他酝酿了太多的话语,比如好好改过,比如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只是在警察的催促下。他放开了车曼乐的手,转身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车曼乐在他身后扑通一声跪下,哭着念叨:“爸,对不起。”
王伯摇着头:“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傅太太的婚姻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