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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离别了,晚饭后我们去喝点小酒怎么样?”班长任传新提议说。
“好呀,军校一别,东南西北的闹天下,恐怕再也见不到面了,点几样小菜,要几瓶啤酒,热热闹闹的聊几个小时,把憋在肚里的话全部出来,以后就是见不到面,也不会后悔。”大个子孙大江高兴的说。
“我长这么大,就喝过一次啤酒,味道苦得很,但为了阶级兄弟之间的革命友谊,再苦也要喝几杯。每人十元钱,不够我请客。”水天昊想起当兵那天,火车上第一次喝啤酒,几个人一瓶酒都没有喝完,扔出了车窗外。
“水天昊从边防来,这次主动打报告分到边防,思想境界高,值得哥们学习,你放开肚皮喝,啤酒我来买,表达对这位边防干部的敬意。”好朋友宋德仁调侃说。
“你们听说要分到新疆、西藏、青海去,紧张得要命。要不是我主动请战去偏远的边防,说不定要分你们去,到时候活活吓死,国家不是白白培养了四年?看在同窗四年的份上,我不下火海谁下火海?你们分到沿海发达城市,到时候我去看你们,可不要装得不认识。”水天昊调侃说。
“这个嘛,你完全可以放心,只要海边上见到你,尝你几个军用馒头,另加半条海鱼,够你享用的,要是想喝酒,再给你半瓶米酒,够哥们吧!”上铺骆友山开玩笑。
水天昊是用功之人,他以优异的成绩结束了四年的军校生活,自动化管理专业的四十八名同窗好友奔赴全国各地守卫祖国边疆;同窗梦,战友情,军校别,终难见。学院再三强调,严禁毕业学员聚餐饮酒。可是,学员们定级晋衔,成为军队干部,离校前多领了两个月的干部工资,激动之情难抑,战友情意难舍,水天昊跟同班的十名同窗好友吃过晚饭,偷偷背着学员队领导,相约去学校大门外一家小饭馆小聚话别。
这个班的同学点了四样小菜,每人要了一瓶啤酒,忆过去,回想四年军校生涯;话未来,憧憬未来美好生活。军校四年,孙大江、任传新、宋德仁、马小虎、骆友山从来没沾过一滴啤酒。啤酒味道有点苦,战友们喝不惯,但是,想起同窗四年的阶级兄弟各奔东西,今后终难相见,几人碰瓶相敬,互致祝福,共述衷肠,说到激动处抱头痛哭,痛惜落泪。
一瓶啤酒下肚,几个不胜酒力的好哥们有些头晕眼花,几个清醒点的同窗好友搀扶着这几位醉友回宿舍共度离别前的最后一夜。从来没喝过一瓶啤酒的水天昊,回到宿舍,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到次日清晨,突然想起昨天洗好的新军装凉在晒衣场没有收回来。
他急速下楼,晒衣场空档档的连件衣服的影子也没瞧见,这可是第一次清洗,准备穿回部队的新军装呀,就这么无声无息离开了他的主人。水天昊心里骂自己,水天昊呀水天昊,去年洗澡没锁柜子,让人拿走了一身军装,害得自己差点出不了澡堂;现在就剩下这套新军装,平时舍不得穿,准备干干净净穿回部队去,却被你这个糊涂虫弄丢了,看你穿身旧军装,像个叫花子似的怎么去部队报到……
学院代训的地方学员来往于晒衣场,谁都想顺手牵羊弄套军装穿,这下可好,一套新军装才穿了几天,就被梁上君子不声不响的借走,只能穿身旧军装去部队报到。
赵天顺是水天昊在军校认识的同乡好友,来自西北边垂。两人以前并不认识,在一次回家的路上,偶然相识。他跟赵天顺同在一个系,同住一栋楼,学的都是自动化专业,只是专业开设课程不同,学制也不一样。两人相识后,同吃饭,共散步,游公馆,逛公园,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毕业分配,两人主动递交申请,强烈要求分配到西北边垂。
学院派送学员的班车马上要发车,赵天顺看不到水天昊,急得他团团转。其实他并没有忘记一点钟的火车,也没有忘记学校派送学员的班车,他在学校大门外一家饭馆,耐心的劝说一位年轻漂亮的山城姑娘,上午劝说了两个小时,眼圈都揉红了,她还是哭个不停:“你递交申请书,也不给我打声招呼,撇下我不管,让我今后怎么办?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跟你这几年白交往了,你还算是个男人吗……”这位哭泣的姑娘听说水天昊申请去边疆,哭闹了两天,眼睛红红的,哭得很伤心,这让他十分难受。
这位姑娘叫罗小红,是学院罗教授的独生女儿,她大学毕业分配到学院附近的洗衣机制造厂担任技术员。水天昊走进学院的第二年,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她,当她了解到水天昊跟他父亲是同乡,便把遇到近老乡的事告诉了父亲。罗教授是西阳县城关镇人,五十多岁,家乡没有什么亲戚,十多年没回过老家。
罗教授听女儿说,认识一位西阳县近老乡,很想结实这位家乡来的小老乡,聊聊家乡的变化。他让女儿请到家里来,从此认识了这位近老乡。每逢节假日,她以父亲的名义请他去家里,一来二往,她对这位憨厚朴实的小伙子产生了好感。
军校是坚决不允许学员谈恋爱的,水天昊怕领导知道了影响不好,一直不敢跟她深交。罗小红是大城市长大的千金小姐,长头发,大眼睛,瓜子脸,薄嘴唇,身材高挑,性格开朗,喜学善思,见广识多,又是罗教授的掌上明珠,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清脆悦耳的说笑声,让他十分倾慕。
罗小红表现得越热情,水天昊心里就越紧张,刚认识那半年,跟她说话心跳脸红。心想,我是偏僻农村走出来的贫苦孩子,个头不高,相貌不扬,家无背景,前途无望,哪能高攀这位美若天仙纯真可爱的都市姑娘;她也许是一时热情,等热情过后,自然会理智的全面考量意中情人。他想到这,面对狂热的姑娘泰然处之,说话办事大方了许多。水天昊生性开朗,说话幽默,追求上进,不甘落后,随着彼此了解的加深,她简直不能克制自己,大胆向他示爱,她就是喜欢他这个穷书生。
水天昊确实喜欢罗小红,只因两家贫富悬殊,门不互对,这才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他始终不敢奢望这桩美事,何况他还是个军校学员,不允许谈情说爱,将来毕业,还要申请去偏远的新疆,追求不同,地域有别,怎能同乘一条小船,他诚恳的向她表明:“咱俩根本不是一路人,我家住偏僻小山村,家庭生活贫穷,从小吃过不少苦;你家住繁华大都市,家庭条件优越,从小没受过一天罪。你大学毕业,工作舒适,家庭条件优越,有着美好的前程,我这只唐老鸭不敢高攀你这只白天鹅啊!”
罗小红听他这么实诚,认定他是个好人。她穷追不舍,有时跑到男生宿舍去找他,战友们看她漂亮,老是取笑他,嫉妒他,羡慕他,都说他交上了桃花运,这话要使传到领导耳朵怎么办?为此事,着实苦恼了大半年。
癞蛤蟆蹦到秤砣上,不知自个有多重。我要是不知天高地厚,不切实际的硬攀高枝,不但苦了自己,而且坑了人家姑娘,到时候为家庭锁事怪罪起来,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只要毕业申请去了遥远的新疆,她会慢慢淡忘,找个门当户对的意中人,算是对她最好的祝福。
快要毕业了,罗小红哭闹着劝父亲找学院领导说情,想把他留在这座繁华的大都市。罗教授自视情高,打死不低头,万事不求人,也许是儒雅之士的通病吧。可是他拗不过千金女儿的死缠赖磨,从来没求过人的他,托熟人找门子,为水天昊打点关节,疏通关系,学院领导看在老教授的面子上,答应留下他。
罗小红想给他一个惊喜,把找门子跑关系的事没有告诉他。学院动员有志于献身边防事业的优秀学员申请去边疆。水天昊来自边疆、熟悉边疆、热爱边疆,那地方才是他大展宏图的大舞台。他跟赵天顺商量后,主动递交申请,积极要求去偏远的边疆奉献自己的一生。
志愿去边疆的申请很快批了下来,学籍档案从学校寄出。罗小红听说后去找他,可是为时已晚,她哭闹着骂他铁石心肠,没有良心。毕业跟她离别,看她哭成泪人,拍拍肩膀劝慰道:“你身居大城市,家庭条件优越,人又长得漂亮,哪儿找不到好对象,不要哭嘛,这样哭让我咋安心离开?”
她也不怕周围吃饭人笑话,爬在桌面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哭得他泪花儿直在眼眶打转,心里像猫抓似的难受。罗小红用高跟鞋尖在桌子低下猛踢一脚,正好踢在他打篮球受伤的右脚踝,疼得他啊哟一声。她抹着泪珠抬头瞟了一眼,低头骂道:“你还知道不安心?我父亲好不容易给你疏通关系,准备把你留下来,你可倒好,递交申请书,也不跟我打招呼,你去边疆,我也跟你去。”
罗小红越哭越伤心,看到周围十多双眼睛盯着他,有些不好意思,想逗她笑笑:“人长得漂亮,哭声也悦耳动听,你抬头看看,这么多人听你哭哩。千金难买真情泪,大声点让大街上的行人也来听听,不然白白浪费了这么晶莹的泪珠太可惜,眼泪流到我手心,带回去留做纪念。”
水天昊搡了搡头,双手半握成小碗状。罗小红的头抵在桌面上,双手抹泪哭得很伤心,他瞥了一眼观望的就餐人,低声说:“你父母都在这儿,你又有稳定工作,新疆那么远,怎么去?不要胡思乱想,振作起来好好工作,等我到边疆安定下来,写信给你,再作打算好不好?”
水天昊看看手表,到了发车时间,费了两个多小时的口舌还是没有做通工作。他着急难过,说到边疆后写信再做打算,这是两人相识两年来,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罗小红听他说,到部队后写信,抬起红肿的双眼望着他,想看穿他的心思。他握住她滴湿眼泪的双手,坚定的点点头:“到部队后,我就写信给你,到时候你再做决定不迟。发车时间到了,我马上要走,你眼圈都肿了,不要送我,等我的来信,好不好?”水天昊站起身,帮她擦干眼泪,挥了挥手,赶紧向班车跑去。
着急的赵天顺站在学校班车下看他跑过来,生气的瞪起双眼问:“跑哪儿了,等了大半天,让大家跟你误火车?要不是我说你还没来,班车扔下你早走了。”
赵天顺着急,车上的学员也不高兴。水天昊赶紧上车,陪着笑脸对驾驶员说:“给朋友打了个招呼,对不起,火车会等大伙上车的。”
水天昊、赵天顺乘坐四天四夜的火车,一路劳顿,回到阔别四年的边疆。两人提起行装,走下火车,站在站前广场,放眼望去,宽阔的柏油公路,新建的高楼大厦,繁花的闹市街景,漂亮的民族服饰,飘香的羊肉串,叫卖的拉条子,大盘的拌面,中盘的炒面,酥脆的馕饼,满街的夏利出租车,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共同致富的硕果撒满华夏角落。西北边垂,繁华闹市,要不是穿着华丽服饰的民族同胞穿行于街头,分不清是边疆还是内地。水天昊、赵天顺提着行李走到路边还没有站稳,几辆“招手停”停下来,售票员急忙跳下车热情招呼:“解放军同志,快上车,一站五毛钱。”两人提着行李蹬上了八路车。
天色渐暗,两人坐了四天四夜的硬坐,饥饿困乏,身体散发着汗臭味,几年没有吃新疆拌面了,老远闻到肉香味,饥肠辘辘的倒流口水。水天昊望着冒出油烟的小饭馆说:“老赵,找家离军区机关近点的招待所住下,先把温饱问题解决了,冲个热水澡,美美睡一觉,养好精神,明天探明情况,再去军区报到,你看怎么样?”
赵天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听后笑笑说:“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你过去在军区机关当兵,应该有认识的熟人吧,明天摸摸情况再说。”
北门下车,水天昊、赵天顺找了家部队招待所住下。坐了三四天的火车,肚子空空的,老远闻到香喷喷的特色拌面,馋得直流口水。水天昊看到一家特色拌面,嘿嘿干笑两声:“几年没吃拌面,咱去吃拌面吧。”
赵天顺盯着拌面馆,喉咙快速的动了两下:“闻到拌面味,我都流口水了,多加几个面,塞满肚子睡觉,困死我了。”
水天昊、赵天顺吃完拌面,觉得有些困,想回招待所休息,走到招待所门口,看到两位戴红牌牌的学员提着几箱精美的礼盒走出来,赵天顺回头看了看:“这两位学员提着礼品,肯定想找门子托关系分个好单位。唉,军区机关没有熟人,要是分到偏远的南疆怎么办?”
水天昊最担心分到偏远的南疆去,那儿大部分都是民族同胞,人生地不熟,走到偏僻的小路上想找个汉族人问路都困难。自动化管理专业分了两名学员,那位同乡叫李海斌,他想回老家看看,向水天昊打过招呼后独自回老家了。心想,本专业分了两名学员,不可能都留在北疆,肯定有一名要分配到偏远的南疆去;毕业军事考核,李海斌的一百米考核不合格,补考了两次也没有过关,算是军校肄业生,毕业低定了一级,档案都有记录,报到介绍信上写得清清楚楚,分到部队后实习一年,能不能转为干部还要看他的德才表现;可他的这些情况分配干部并不知晓,他想怎么分就怎么分,要是我跟赵天顺一块去军区报到,分我去南疆咋办?一旦分到南疆,这辈子休想调回来。以后成家立来,结婚生子,自己留在偏远艰苦地区事小,影响孩子未来事大。分配关呼子孙后代的千秋大业,一定要探明情况后再去军区报到。
早晨起床,水天昊去军区机关探听学员分配的事,他走进军区机关办公楼,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好像是曾经的老科长何勇的说话声。他正在办公室接听电话,是有关学员分配的事,他站在门外侧耳细听,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男孩还是女孩?男孩不好办啊。这几天毕业报到的学员很多,哪能都留在大城市,没人去边防,国家养那么多干部干啥?军区规定,学员全部要分到基层去锻炼,就是军区司令员的孙子也不行,我这个小小办公室主任,想让他留在乌鲁木齐恐怕有困难。这样吧,先让他去基层报到,等学员分配结束后再想办法,好不好……”
水天昊听他打完电话,大声喊了声“报告”,听到“请进”二字,走进何主任办公室。四年不见,何勇从直工科科长升任办公室主任,人也比过去胖了许多。何主任一眼就认出了他,瞪大眼睛,上下打量:“哎哟,你小子都毕业了,分到哪个单位?”
何主任请他坐定,赶快泡了一杯茶,坐在办公桌旁问这问哪。水天昊简要介绍了自己四年的军校生活,向他打听分配的事,何勇听说后,显得有些焦虑,皱起眉头叹息道:“哎呀,往年学员毕业分配,军区三大机关都是各分各的,今年总部下发文件,学员由军区政治部统一分配,后勤机关只能等待二次分配,学员分配不好插手,这件事不好办啦。”
何主任以为他是来求他办事的,说了几句就打起了官腔。水天昊只是来打探消息,听说由军区政治部干部部门统一分配,他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门眼。他赶紧回到宾馆,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赵天顺,他也是满脸的忧愁:“你不是给首长当过公务员吗,那位首长在不在?”
水天昊打算去找首长,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他要把这步棋放在最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动用这张王牌,他笑了笑:“这位首长还在机关,听说马上要调任兰州军区任副部长,我还没有找他,这是最后一张底牌,过两天再说吧。”
水天昊上军校四年,每隔半年给首长写封信,将自己的学习生活情况做个简要汇报,一是保持联络,给自己留条后路;二是表示问好,对过去首长全家的关怀照顾表示感谢;三是体现尊重,证实自己并非忘恩负义之辈,在校学习期间,始终没有忘记首长无微不至的关怀,只是路途遥远,上学期间没有看望过首长。晚上,他买了些礼品,去首长家探望。
首长夫人对他影响深刻,相隔四年,还能认得他,问长问短,十分热情。从交谈中得知,首长最近工作繁忙,晚上很少回家吃饭;首长夫人也提到他给首长来信的事,说首长每次收到信,都要带回家让家人看看,经常教训小丫头说,他是农村兵,一边工作,一边复习功课,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本科院校;小丫头成天坐在凉爽的教室专门对付学习,马上初中毕业,能不能考上高中还很难说,老首长常以水天昊来鞭策不争气的小丫头。首长夫人问他毕业分配的事,他说还没有去军区干部部门报到,分配情况还不太清楚。他坐了约莫半个小时,没有见到首长。告别首长夫人,回到招待所,跟赵天顺商量起了对策:“招待所住了三天,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明天还是去军区报到吧,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赵天顺心中没有底,担心分配到边远的南疆去,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忧心忡忡的说:“你分到南疆还有首长这张王牌,我分到南疆去找谁?我的同学李维雄他爸是分部政委,过去是我的老政委,如果分到这个分部,找他帮忙还可以分个好单位;如果分到南疆,找他也没有用啊!”
水天昊也很矛盾,要是去军区报到,凭运气分到北疆部队,找首长帮忙,兴许分个好单位,说不定还能留在首府;要是分到南疆,再厚着脸皮找首长,他平时工作忙,找不到怎么办?他咬了咬牙,做出艰难的决择:“明天去军区报到碰运气,要是分到后勤机关,还要二次分配,就去找首长帮忙分个好单位;就是留不到首府,三次分配到北疆后勤部队,以后调动还有希望;要是运气不好分到南疆,我就去找首长,请他出面先分到后勤机关等待二次分配,只要留在北疆就行。现在只是猜测,只有去了才知道。” 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