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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明日不想惹事端,事端却偏偏惹上他,他刚推开小门,就被一个锦袍簪花、油滑轻浮的家伙堵个正着。
此人斜了他一眼,瞄过去,骂道:“杜三娘果然该打,甚么玉生不在,原来在陪秦执政,看不起王某么!”
什么人如此大胆?认得他却视若无物,明日官威顿生,冷哼一声,瞪过去,原来是被韩世忠教训过的城狐社鼠王医师,莫怪如此大胆。
“秦相公既出来,该轮到王某了。”王继先怪笑一声,冲明日草草行个礼,便一头闯进去。
房中传出玉僧儿不悦的声音:“奴家累了,王医师明儿来吧。”
“王某来了,便不打算走!”王继先口气强硬,以其致仕退休的身份,自不在职官禁嫖之内,故如此放肆,“嘿嘿,小僧儿怎可厚此薄彼呢,也唱个十八摸吧……”
原来这厮一直在门外偷听,明日眉头一皱,生出护花之心。
他又省起王氏曾教训,不可与王继先正面冲突,再想起玉僧儿对自己一会一变的态度,心道叫你个丫头吃点亏也好,这厮应不至于胡来吧。
像妙艺坊这种知名勾栏院,跟各方权贵名士交好,一般人开罪不起,寻常的争风吃醋难免,若敢闹事,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明日见手下的护卫不知到哪寻开心了,都不如高益恭负责,花奴小婢也一个不见,服务态度真差。
他悻悻地下到一层,正看到老鸨杜三娘和几个龟头被几条大汉逼在角落,不由一惊,有江湖人?
还好自己穿着便服,明日正欲装作没看见开溜,那杜三娘见着他仿佛见到救星一样喊道:“秦相公,快叫护卫大哥制住这些泼皮!”
原来都是些小地痞,他腰杆顿直,大喝一声:“来人哪!”
正在侧舱里喝花酒的四个护卫听到“秦相公”的声音,忙不迭地赶出来,乱嚷嚷将他护在中间。
几条大汉见有官差,丝毫不惧,报出万儿:“咱是黑虎社的,大哥可是王医师,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护卫们一听,先自矮了三分,原来是王继先的手下。
其祖父以卖黑虎丹闻名,故搜罗了一班江湖恶人,创立黑虎社,传到王继先手中,因医为赵构宠幸后,隧成为具官家背景的恶势力。
这时,上面响起玉僧儿的娇斥声、衣帛破碎声与王继先的轻薄笑声,明日一惊,这厮当真色胆包天,竟欲霸王硬上弓?
想想也是,王继先连他这个执政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小小的妙艺坊!他如何忍受一个无辜女子在眼皮底下受辱,你大爷!这趟浑水老子趟定了!
明日终于发作:“将这些直娘贼拿下!给本官通通拿下……”
护卫们第一次见到秦相公发怒的样子,煞是可怕,赶紧遵令,倒非脓包,干脆利落将几条大汉制住。
脱身的杜三娘“扑通”跪在他脚下:“秦相公快救我女儿!”
那还用说?明日返身蹿向牡丹舱,一脚踢开门,正看见玉僧儿衣衫不整地伏在桌上,王继先已扑在她身上。
青丝披散的玉僧儿抬起一张泪脸:“三官人救我!”
“都守在外面!”明日反应甚快地挡住身后护卫的视线,一把带上门,以保护女儿家的自尊,他不得已亲自上阵“英雄救美”。
里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之声,围在门口的护卫与杜三娘提心吊胆地听着,须知这二位主哪一个出事都无人担待得起,诚然王继先受皇上所宠,秦相公何尝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声音忽止,王继先鼻青眼肿地出现在门口,破口大骂:“秦桧直娘贼,算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没闹出人命就好,这可是最好的结果了!杜三娘暗吁口气,忙陪起笑脸告罪,王继先自知理亏,恼着脸甩袖而去。
护卫们不敢拦阻,眼皮直眨,不敢相信文质彬彬的秦相公能将横行霸道的王医师收拾了!
“三官人,还痛么?”玉僧儿温柔地为明日敷着脸上的淤青。
他躺在红罗闺床里,鼻孔里塞着止血的棉花,声音发嗡道:“还可以。”
这种泼皮打架的阵仗下他也讨不了好,对付王继先这等无赖,自然不用使出绝招,身上无碍,有护身甲保护,倒是脸上挨了这厮几拳,有点丢人。
明日眼一睁又赶紧闭上,玉僧儿换了一袭罗裳,薄薄轻纱,曼妙的肢体若隐若现。
经过这番波折,她对这位真性情的假秦桧再无芥蒂,竟有当他入幕之宾的意思。
也是,明日这番为了玉僧儿而跟王继先大打出手,谁都会以为乃出于争风吃醋之心。
杜三娘已乖巧地重置一桌酒席在外舱,而护卫们都守在下层的入口把风,以防再有人打扰秦相公的好事。
明日想到这一层,自己本是拔刀相助的大丈夫行为,倒有了挟恩图报的小色鬼嫌疑,不敢再赖在人家的香床上,忙爬起来再度告辞。
送上门的美味都不吃,玉僧儿眸光一闪,露出大为诧异而有所动的神情,欲挽留又不好意思开口,眼看他已到了门口,忽然哀怨自叹:“那厮如果再来,又将怎样?僧儿不堪其辱,只有以死相搏了……”
闻得此言,明日的那一步迈不出去了,对啊,救人救到底,王继先岂是善罢甘休之辈,万一杀个回马枪怎办?
玉僧儿一个弱女子,只有任其宰割的份,自己怎地也要呆久一点,让杜三娘安排妥当再离开不迟。
看出他的迟疑,玉僧儿终忍不住上前拉住他的袖子,眼圈一红道:“三官人还不肯原谅僧儿么?”
“你有何错?”明日转头看向幽怨吐露心声的佳人,一时涌出抑制不住的怜惜:这时代的女子相对于男人的附属地位是无可改变的,能够遇上令她倾心的男人已是最大的幸运。
所以玉僧儿终于放下骄傲的花魁架子,所以三相公对着情敌楚月委曲求全,所以楚月不惜抛开郡主的高贵身份……
似乎只有一个神仙之女李师师,做到了跟男子平起平坐,无拘无束,跟他一夕之情后,便潇洒而去。
但对绝大多数的女子而言,“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才是最高的人生理想。
这时代的女性远比后世的女子更懂得真情的可贵,只是她们看中的臭男人,配得上她们么?
其实,无论时代怎么发展,男女平等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女人是天生的弱者,天生需要男人去呵护的。
看看男人们都怎么对待她们的,生儿育女、作牛作马不算,陈世美之流的负心汉、薄情郎古今不绝,尤其是美丽的女性,总摆不脱悲惨的命运,眼前的玉僧儿若非遇到了自己,今夜将不知受到怎样的凌辱!
明日再想起后世那些被拍了不雅照的女星,虽然选择了坚强,但心底的创伤一定生死相随,他更为那些可耻的男人悲哀,不由若有所思道:“难道美丽有罪么?”
“美丽有罪?”玉僧儿眼睫毛颤动着,为这比“红颜薄命”更加冲击的四字迷离了,双手轻解,薄纱罗裳缓缓地自她身上落下……
明日恍惚中,看到一朵冰清玉洁的白莲花在眼前绽放,他也迷离了……
阳光晃得眼皮红亮,他睁开眼,正看见枕畔的玉僧儿娇羞地合眼装睡,心中一叹:自己总没过得了这座美人关……
舱门外忽起吵闹声,是王继先率人报复来了?
明日腾地跳起来,一面不忘压好被子,一面用内衫围住下体,再顺手抓起一根烛台做武器,以保护玉僧儿。
“我们要见秦桧!”清脆的女声传入,那门儿第二次被脚踢开,一身男装的三相公与楚月闯进来,直入里舱,后面紧随着一脸无奈的高益恭。
“是你们?!”烛台失手落地,明日狼狈不堪地掩住精赤的上身,做梦也想不到这般情形下与两个女孩相见。
羔羊般缩在被中的玉僧儿听得真切,好奇有女子找到这里,小心翼翼地自被中探出头来,三个女孩六目相对,俱惊讶于对方的美貌。
虽是没出阁的少女,两个女孩也知道“秦相公”在干什么勾当,同时羞啐一口,纵出舱外,高益恭冲明日做个无辜的手势,便带上门。
三相公气嚷道:“原来姓秦的在这风流快活,答应我俩的事呢?”
“姐姐,咱们还是下船等秦大人吧。”楚月意外地心平气和。
不知是否做贼心虚的缘故,明日感觉楚月的声音有点发颤,一面在肚中大骂高益恭怎可将她俩引来,一面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他忽然心头一跳,那护身甲扔在床角,自己昨夜真够荒唐过火,连宝甲都脱了,不过也歪打正着,若穿着给楚月看到,还不立马穿帮!
但刚刚楚月也看到床上了,不知瞧见没有,应该没有,否则还不来个“棒打薄情郎”……
玉僧儿钻出被子,服侍他穿衣,眼中亦有狐疑,却善解人意地默默无语。
明日知道这事解释不清,也不开口,心中不免后悔自己的把持不住,不过对着这样一个美人,谁能把持?
杜三娘将他送下船,掩饰不住面上的揶揄:怎么被两个小美人找到勾栏来了,看不出秦相公还这么风流,原来不好女色的传言是假的哩……
两个女孩正在岸边等着,一副鄙夷的模样。
明日忽然感觉,一种无法形容的光芒在楚月眼中一闪而过,他吓一跳,却又见她若无其事,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这种等若捉奸在床的滋味可不好受,他疑神疑鬼地将高益恭拉到一边,第一次用呵斥的口气责问这个名义上的亲随。 大宋日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