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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子宁微微地摇了摇头，道：

　　“近期内我们是不可能见面的了。但是你放心，我这一次的撤退是经过充分准备的，成功率很高，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我安全了，你也就安全了，你的下线不会暴露，你也不会轻易暴露。我们两个人都好好保护自己，好好活下去，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们一定可以继续合作，并肩战斗的。更何况，不管我们是不是能够一同战斗，我们终究都是战友不是么？这一点是怎么样都不会改变的，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足够了。”

　　其实说起来也奇怪，问出了那个可笑的问题之后，吕次国心里头一直堵着的东西却好像一下子空了不少，不再让他产生窒息的感觉了，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许子宁会如此认真地回答自己的问题，这一点让吕次国很是意外，但是纵然许子宁不回答，吕次国也不会产生什么负面情绪，至于许子宁的答案，其实只是最通俗易懂的道理罢了，许子宁能够想得到，吕次国自然也一早就想到了。

　　吕次国已经收敛了情绪，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理状态。面对许子宁善意的宽慰，吕次国心里头还是很有几分暖意的。他点了一下头，似乎是赞成许子宁所说的道理，随后勉力一笑，平静地说道：

　　“你说的，我明白。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没事了。路上小心，今后成为野战军的一员，生活条件就没有上海这么好了，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好好保护自己，别做无谓的牺牲。”

　　许子宁故作轻松地哈哈一笑，开着玩笑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听你的口气，就好像你是我父亲，我是即将远行的游子一样。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是一个只有二十三岁的青年人？你还是先调整好你自己的心态吧，否则再过几年，你就真的成了一个老人家了。有哪个跟你年龄相配的女人喜欢嫁给一个心理年龄七老八十的人？回头成了光杆司令一个，那就成了上海滩里的一个大笑话了。大名鼎鼎的吕次国先生居然找不到老婆，这可不妙。”

　　吕次国自然也听得出来，许子宁那一声笑声当中，完全没有一点儿真正的笑意，根本就只是干笑而已。许子宁之所以如此故作轻松，目的不言而喻，他无非是希望能够用这样的方法来缓解自己的情绪罢了。其实吕次国确实很年轻，但是他早就已经成长为一名心志坚强的合格的战士了，许子宁之前对吕次国的印象或许有些绝对，但是也并不见得差到哪儿去，吕次国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的心态早就已经自我调整过来了，那份不舍之情，也已经被吕次国及时地压在了心底，如果不一再地去触动它，想来也不会那么容易再次显露出来了。所以许子宁即使不强颜欢笑地安慰吕次国，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吕次国不知道许子宁自己心里头究竟能放下几分，但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让自己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坦然释怀的一面，这样的话，纵然不能让自己的态度对他有所影响，至少也能够让许子宁放心一些。他很清楚，这段时间以来彼此的合作，吕次国固然是将许子宁当成了自己的兄长甚至于是父亲，但是许子宁同样对吕次国另眼相看，将吕次国当成了自己愿意用心去维护和支持的晚辈。现在或许该是自己这个晚辈对长辈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吕次国用自己重新恢复了平静的眼眸，定睛看向了许子宁，他想要让许子宁清楚，自己已经恢复正常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废话，正如同方才许子宁所做的那样，他根本欺骗不了任何人。所以吕次国只是坦然地与许子宁对视，用自己的神态来表达自己内心想要说的内容。

　　这一招显然很有作用，许子宁一看见吕次国的双眸，三秒钟之后就已经明白了吕次国的用意所在。他看着吕次国坦然而冷静的神色，不论吕次国究竟是强行压制住的，还是真的已经调整好了的，但是吕次国既然能够流露出如此镇定的表情，至少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他已经有了承受能力，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对于吕次国而言，只要他能够挺过来，那么后面也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许子宁和吕次国在这件事情上，经过了一番彼此的纠结和不舍，互相的安慰和宽心之后，最终也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吕次国和许子宁彼此之间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多说了几句话，二人之间的情谊在此刻的闲聊中一览无余。但是，再怎么拖延，他们终究还是需要分别的，而且这一次的见面，原本就是多少担着一定的风险，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二人更加不应当拖延太久的时间，否则夜长梦多，迟则容易生变。闲聊几句之后，吕次国还是率先站了起来，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许子宁，似乎是想要将他此刻的脸庞轮廓，将他的五官七窍都通通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一般。这一眼过了许久，久得让吕次国自己觉得仿佛一眼就过了一个世纪，他才终于有力气将自己的视线移开，随后投向画廊大门所在的方向，再也不敢多看许子宁哪怕一眼，只低低地道了一声：

　　“再见，后会有期，千万珍重。”

　　随后迈开步伐，大踏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一口气走出了画廊，上了车，从始至终，都没有勇气让自己停下来，更没有勇气让自己转过脸去。他不知道，如果他半途而废地转过头去，又看到了许子宁的脸庞或者背影的话，到那个时候，他还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情绪，能不能让自己再一次果断地离开，就连他自己，都已经丧失了对自己绝对的自信了。

　　吕次国一直等到自己的身子稳稳地坐在后车座上，阿齐踩下了油门，发动了车子乃至于车子离开了画廊门口，重新驶上了大路的时候，才终于吐出了那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气。纵然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的潜力竟然如此惊人，憋气的功力也是如此可怖，坐在车子上回想起来，从站起身来开始，到刚才为止，这么长的时间，自己愣是没有换过气。这样的本事进了水里，那才当真叫做是如鱼得水了。

　　只是，吐出了一口憋在胸口这么长时间的浊气之后，吕次国却反而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几近虚脱，整个人都软绵绵地靠在了后车座上，渐渐地变成了斜卧着的姿势，他很是清楚自己这样的坐姿不慎雅观，也不愿意就这样像一条癞皮狗一般地待着，只可惜他身上的力气却真的好像在什么地方一次性使用光了一般，愣是提不起一丝力气来端正自己的坐姿。经过一番无效的努力之后，吕次国终于还是颓然放弃，暂且接受了自己浑身有气无力的事实，对于坐姿……也就不再苛求了。

　　这边厢，许子宁一直站在门口，目送着吕次国离开画廊之后，才折返身来，收敛了自己同样澎湃的心绪，随后检查了一下整个画廊的每一个角落，抹去属于自己和吕次国曾经在此地待过的所有能够发现的痕迹，一直到确定自己没有漏下任何不能遗漏的东西，也清除了所有的痕迹之后，许子宁这才重新关上了门，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出画廊，将画廊的大门用钥匙重新锁上，让一切恢复最初的原状。做完了这一切，许子宁又看了一眼这家画廊，脑海中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他和吕次国之间利用画廊所进行的暗中的信息传递，竟然对画廊也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眷恋感。许子宁对于自己产生这样的感觉很是害怕，他也像吕次国一样，第一时间选择了回避。于是，他决然地一个转身，就这样远离了那家关着门的画廊，朝远处走去，不一会儿，许子宁的身影便也消失在了无尽的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许子宁在上海地下党组织中，甚至于在上海滩上所创造过的历史，便这样，告一段落了！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