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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到杨昊天提到旧伤痕的事情，杨不书就是忍不住一阵叹息：

　　“有啊，怎么没有，给吕先生做了检查才知道，原来他面庞英俊潇洒，身材高壮挺拔，整个人看上去要有多精神就有多精神，身上却受过那么多的伤！现在他身上穿着衣服还罩着被单，你是看不到他身上那些深深浅浅坑坑洼洼的伤痕，你不知道，他胳膊上，腿上，背上，肩膀上都有伤，而且不光是枪伤刀伤，依我看，上面还有烙铁的伤痕！”

　　“烙铁？！这么说来，他是受过刑的人？”听见杨不书这般说话，杨昊天很是有几分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大少爷，总觉得不管吕次国是上海滩叱咤风云的老大也好，是国民政府的军人也罢，似乎他都是一个有权有事的大人物，在帮会火并中，在战场上受过枪伤刀伤这道很说得过去，可是他似乎没什么道理会受过严刑拷打。难道，他的军人生涯之中，还有过当俘虏的时候？对于杨昊天来说，他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如此没有人道的学校，不知道吕次国身上这些烙痕鞭痕之类的刑伤，都是在特训营中进行熬刑训练和考核的时候留下的。想到原来吕次国光鲜亮丽，一呼百应的外表形象下，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伤痛的过去，对于吕次国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他那张苍白的脸庞。

　　不知道为什么，先前也见过几面，方才也看过几回，但是这一次，杨昊天增添了几丝不同寻常的怜悯之情，再度看向吕次国的时候，却有一种别样的感受突然间从心底里闪电般晃过，让杨昊天的心底里狠狠地一震，怎么都想不出来，为什么心底里会莫名其妙地冒出这样的感觉来。偏生这种感觉还并非是一瞬即逝，而是从模糊转而清晰，越发的变得强烈而真实，让杨昊天简直有些快撑不住这种感受的激烈冲击了。

　　这种别样的没来由的感受，没有谁能够比杨昊天自己更为清楚。那仿佛是前世就相识的感觉，那种似曾相识，仿佛只会在小说里出现，此刻却真真切切地浮上了杨昊天的心头。先前杨昊天面对吕次国的时候，从不曾有过这种感受，如今这样的感觉一旦强烈而真实了起来，杨昊天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和吕次国之间，似乎存在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只是这种关系未免太过飘渺无踪，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看着总觉得很真切，却终究只是虚幻罢了。

　　杨昊天认为自己的感受实在太过无根无据，基本上等同于凭空臆想。急着摆脱这种感觉的杨昊天，不敢再继续顺着自己的思绪往下遐想了，连忙微微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尽快回到现实中来，虽然双眼仍旧挪不开吕次国的眉眼，口中却已经开始询问有关伤情的其他问题：

　　“他现在的失血量是否需要输血？伤口距离心脏有多远，距离大动脉有多远？”

　　“他目前的血压还算正常，虽然已经流了很多血了，可是我觉得，他如果要进行手术的话，就一定要准备好足够的血浆，他现在的状况大概已经到了他自己的临界点，再往前跨一步，就危险了。不过，你也知道，这种RH阴性AB型血，貌似只有……”

　　“少爷不必多说，昊天一切明白，救死扶伤乃是医生的天职，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是为了救人性命，昊天定会不顾一切，尽全力而为之。少爷但请放心就是。”

　　听到杨昊天的保证，杨不书很是放心，他也了解杨昊天的性子，他比自己更加热爱这个治病救人的崇高职业，作为医生，杨昊天对待病患的责任感比起自己来只会多不会少，实则，自己纵然不说这些话，杨昊天也应当在听到吕次国的血型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他也不会做出让自己失望的事情来的。简而言之，把吕次国交给杨昊天，杨不书打心眼儿里有信心。

　　他的手术服和手套却都是已经带好了的，这个时候，杨不书一边转身去取口罩，一边开口爽快地说道：

　　“行，我不多说了，这场手术你主刀，我来给你做辅助。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在手术台上，没有少爷和书童，只有主刀医师和辅助医师。这个道理，你也是懂得的，我不啰嗦了。”

　　由于杨昊天及时赶到，杨不书心里头多少有了些底气，说话也不再那般焦虑不堪，竟然显得有几分活泼泼的了。

　　“好，少爷，请你把抽血管直接接到我身上来，输血管接到吕先生的手背上，开关先关着，一会儿需要了我会告诉你。现在，我们准备手术。”

　　最后这句话，却是针对这个屋子里除了吕次国以外的所有人说的，很显然，这个屋子里忙活着的不可能只有一个主刀医生和一个辅助医生，杨和医院虽说是一个新开的私人小医院，但总归还是会有几个护士的，这么复杂的一台大型手术，没有护士帮忙可行不通。

　　听到杨昊天竟然要求直接把抽血管接到他自己的身上来，不由得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他知道现在情况万分紧急，没有时间再让杨昊天在这儿优哉游哉地先行抽血保存起来，需要时再用上，而且他的这个方法以前在美国时虽然没有亲自尝试过，却并不少见，一般情况下操作得当，也能顺利完成，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杨昊天还要负责帮吕次国做手术，而且经过上一次的经验证明，杨昊天体内的血量和血液浓度都不算高，这就造成他给别人输血时，一边自己必须捐出足够多的血液，才能够满足被输血者体内对血液的基本需求；另一边杨昊天还不能被抽太多血，否则就有可能会有反应，甚至是比其他人更为强烈的反应。在这样的情况下，杨昊天还必须尽好自己作为一个主刀医生的责任，这让杨不书看来似乎未免有些太过为难了。他很想劝一劝，但是话到口边，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因为他很明白，想要救吕次国一命，似乎这个办法已经是唯一的途径了。难道他能够在这个时候巧之又巧地在找到一个RH阴性AB型血的人？又或者，他真的能保证杨昊天耽搁之后，吕次国还能得力回天？他既然什么都做不到，自然这句劝说的话语也就开不了口了。又犹豫了一阵子，到底还是心中长叹一声，默然的放弃了，让这些话尽数胎死腹中，一声不吭地转身着手去做准备去了。

　　这一次的手术比起上次长达九个小时，整整做了一个通宵的那个抢救手术来说，时间上要短了一些，手术的成功程度也高了一筹。虽然这一次的伤口跟上次相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在心脏周边，要尽可能绕开各种大小血管，尤其注意不能伤到心脉，更不能伤到大动脉，却必须把残留在吕次国体内的子弹头取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手术的难度可想而知。但是强于上次的是，这一次吕次国送得很及时，即便是因为各种原因耽误了二十来分钟，却终归要比上一次前前后后中了三枪，还要没命地跟着往外冲，继续进行各种激烈运动的时候好多了。所以，即便这一枪打在了不该打的地方，即便吕次国身子一落地就已然晕了过去，但他一直都只是昏迷状态罢了。昏迷和休克还是有些区别的，再加上上一次做手术的是那群军医院里的医生，不是说他们的医术不佳，只是他们不可能比得上在美国都能取得那么伟大的医学研究成果的杨昊天罢了。如此一来，手术时间缩短，兼之更加成功，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走出手术室的时候，杨昊天已经有几分摇摇欲坠了，可见他此刻的疲惫不堪。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倦容，但杨昊天仍是记挂着自己的责任——他作为主刀医生，无论手术成功与否，结果怎样，他都有责任，有义务把这一切情况如实地反映给病人家属。心中有着这股子职业责任精神支撑着，杨昊天还是顺着以往的惯例，跟在那些人的身后，跟在那辆被推出来的，上面躺着吕次国的车子后头缓缓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了胡德廷等人的面前。

　　对于胡德廷，杨昊天之前也是见过一面的，那一次是在军医院，是他们发现了自己血型的特殊性，因而特意将自己请到军医院去，为他们提供他们急需的血源。为了那一次的救人，杨昊天不得不在杨家静养了十二日，也不知吃掉了多少补品，现在的身子才算是基本恢复了。就这还是因为自己在杨家下人们之中的地位算比较高的，又有杨不书的极力维护和帮忙，否则这么多的补品，自己这样一个小书童又何其有幸，能够享受得到？到那时，自己只怕不知道要休养多长日子才能真正恢复了。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