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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再一次同吕次国吵起来。他摇了摇头,慨然说道:
“次国,你太小看我了。我又怎么可能如此草率行事?你昨天晚上才中的枪,这些事情也都是昨天晚上才发生的,我对志义的审讯还没有开始,又怎么可能就这么快结束了?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不查个水落石出,我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听到胡德廷这样说,吕次国知道,诸葛志义怎么说也还有几天活路,心下稍安了一些。只是随即转念一想,早死晚死,总是要死的,吕次国总是不能让诸葛志义在这件事情上最终逃过一劫,所以纵然诸葛志义能够多活几天,也不过是几天而已,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吕次国就必须让诸葛志义上断头台。既然是如此,那么这数日之差,对于诸葛志义来说又有什么分别呢?如果接下来,他要过的是熬刑的日子,那么只怕早一刻被枪毙,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是恩赐,自己帮他多争取几天的活路,反而是害了他了。这样子一想,吕次国心中便是一阵苦涩,心情不是稍安,而是稍沉了。
不过,不管吕次国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但是他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的变化,只是显得没有先前那般激动了,平静了不少,也不敢再耗费心力地大声说话了,只是轻声说道:
“那就好,多谢老师,明察秋毫。”
吕次国一平静下来,说起话来又是断断续续地,反而比激动的时候显得虚弱无力了许多。胡德廷心中暗叹,吕次国也当真是一个性情中人,他知道吕次国和诸葛志义的感情很好,却没有想到有这么好。真不知道万一诸葛志义当真是共党奸细的话,吕次国到了那个时候,又能不能真正做到在大是大非面前,牺牲小我?不过如果胡德廷知道,这个共党奸细的罪名,就是眼前这位“性情中人”亲手帮诸葛志义安上的的话,只怕此刻他又会是另外一番感慨了。
想了一想,胡德廷只有长叹了一声,也就作罢了。吕次国此刻清醒过来,想到方才自己对着胡德廷直嚷嚷,好在胡德廷还能够体谅自己的情绪,破天荒地没有发火,反而轻声耐心地解释,心里头也颇有几分过意不去。但是想到了这件事情,吕次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继续开口申请道:
“老师,学生,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可以的话,可否,让学生亲自,审讯志义?学生定会,戴罪立功,把这件事情,查一个水落石出的。”
吕次国要亲自审讯诸葛志义,让胡德廷在微微一怔之后,立即心中了然。吕次国和诸葛志义关系很好,他之所以要亲自审问,只怕将功折罪只是其中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吕次国是担心如果有别人进行审讯的话,会对诸葛志义严刑拷打,让诸葛志义吃太多苦头。不过,胡德廷虽然并不认为严刑拷打之下,让犯人屈打成招是一件好事情,他也并非全然相信别人在扛不住的时候所说的所谓口供,但是他同样对于共产党主张的所谓优待俘虏,不能滥刑不以为然,因为他并不相信,也无法想象如果不让犯人吃点儿苦头,只是一味的想要用言语感化他,这样当真能够审出他们想要的答案来。至少,胡德廷不相信对付诸葛志义的时候,可以仅凭几句话,就让他招个通透。在胡德廷看来,如果诸葛志义当真是这样的,那么他也就实在不配当自己的得力部下,不配成为那一届学员中的毕业考核前十名之一了。所以,胡德廷对于把诸葛志义交到吕次国的手中并不放心。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更为关键,就是时间问题。吕次国的手术即使再成功,他想要伤愈出院,也总得在医院里先住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行,毕竟他这一次的枪伤实在是太严重了,根本是命悬一线;可是共产党的西药此刻早就已经运出了上海,如果不抓紧审讯的话,那么或许他们就会连最后截住共产党西药的机会都白白丢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箱一箱的西药被运到战斗前线,救下许许多多个原本活不下来的红军伤员,然后再让他们重新拿起枪,对付国军。只要一想到这些,胡德廷就不可能坐得住。所以,胡德廷根本就等不了吕次国了。
吕次国看见胡德廷面有难色,却沉默不语,略微想一想,也就明白胡德廷在犹豫为难什么了。其实他想要亲自审讯诸葛志义,不单单是因为想要让诸葛志义尽可能可以少受点儿苦,还有一点重要的原因,就是吕次国想要把诸葛志义一切有可能为自己平反的机会,通通扼杀在摇篮之中。他的情感和理智一直互相交织着,让他每做一件事情,都仿佛有两个自相矛盾的理由。就连吕次国自己,都已经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和目的是什么了。
吕次国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幽幽地轻声道了一句:
“志义左肩上受过伤,落下了病根,希望,老师能,手下留情。”
胡德廷皱了皱眉头,复又展开,随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吕次国的要求。二人都沉默了一阵子,最后还是胡德廷重新打破了静默,开口说道:
“次国,你和志义从特训营开始,就是最好的兄弟,这一点我很清楚。但是我希望你能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能够在大是大非面前,把握好自己的私心。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诸葛志义的嫌疑毫无疑问是最重的,尽管很多事情是我们的推测,只是疑点,可是只要这些疑点他都解释不清楚,那么这就是证据,就说明他的行动不正常。次国,如果诸葛志义当真是共党派来潜入我们内部的卧底的话,你到时候又打算如何呢?难道你竟然要为了自己和诸葛志义的兄弟情谊,对志义手下留情,姑息养奸吗?我希望这件事情,你能够自己想清楚,不要到时候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也让党国受损失的蠢事来,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吕次国没有想到胡德廷会如此语重心长地同自己说这样一番话,不由得愣了一愣,随后轻轻地眨了眨眼睛,算是代替幅度较大的点头应允了,口中却很有几分迟疑地言道:
“道理,我懂,老师放心。谢谢老师。”
胡德廷听出吕次国话中有话,尤其是最后一句,他的一声谢,仿佛不单单只是对于方才自己所说的话表示感谢,其中还含有别的意思,只可惜胡德廷琢磨了好一会儿,却也始终想不出会有什么别的含义。不得已,胡德廷只好又多嘴地问了一句:
“谢谢?你谢我什么?”
一边问着,胡德廷心里头一边只是嘀咕,自己当真是人越老脸皮越厚了,自己的学生道了声谢,或许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想要感谢自己,又或许只不过是一种礼貌性的表示而已,自己却要求他把感谢的内容都一一说出来,如此追根究底的,仿佛担心对方对自己的感谢是敷衍一般。见过讨谢的,却也没有见过如此讨谢的。
不过好在,吕次国似乎并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太过奇怪的地方,也不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难以启齿。他只是轻轻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以觉察的笑容来,随后双唇轻轻地一张一合,从中吐出一串字词来:
“学生谢谢老师,对学生的信任。如若换了旁人,此刻为共党嫌疑分子开脱,只怕自己也已经,成了共党嫌疑犯了。”
胡德廷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听到吕次国为诸葛志义明里暗里的一再开脱的时候,却生不起半分的怀疑之心。这实在是不像自己的风格,就连胡德廷自己,在反应过来的时候,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心里很是有几分不解。这种不解和惊诧的神情表现在脸上,便是胡德廷一时间的呆滞和为之语塞。
吕次国却仿佛对于胡德廷的表现早已料到一般,丝毫不见讶异,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chuang上,闭目养神,仿佛自己的话说完了,其余的事情就都同吕次国再无干系了。其实,这一点是吕次国先发现的,但是他之所以要找个机会将这一点不露声色地揭发出来,仍然只是为了把所有危机都扼杀在摇篮之中罢了。他从来都相信,任何事情都不能强行按压住,必须找一个合适的渠道将它释放出来,事情说开了,再大的事情也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事情总是压着,那么就会积少成多,小事化大,最后一发而不可收拾了。正因为如此,吕次国必须趁着胡德廷此刻只怀疑诸葛志义,并没有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时候把这些事情说开来,否则难保将来某一天,自己不小心做了什么让胡德廷心生疑窦的事情,到那个时候,心境不一样了,看问题的角度产生了变化,这些事情就会通通变质,很有可能便成为自己的罪证了。如果事情到了那个地步再行解释,只怕一切就都已经有些迟了。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