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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太都知道不应该光明正大地打击大房和二房,杨老爷自然就更不会这么做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现在杨老爷对自己的大房和二房已经没有多少感情在了,但毕竟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数十年,没有爱情,还有亲情,大家是一家人,早就已经姓了同一个姓,杨老爷绝对不可能做出对他们不利的事情来的。杨老爷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点头,对着三太太暗中示意了一番,随后挺直了胸膛,沉声吩咐道:
“好了,今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中午饭的时间快到了,你们也不必回房了,都去餐厅里准备开饭吧。泉儿,你随我来,我要知道今天交易的具体情况。”吩咐之后,迟疑了一下,杨老爷看了一眼杨三太太,又看了一眼杨不书,还是再多补充了一句,道:
“不书,你也过来吧,正好跟你母亲好好学学,将来这个家,还要靠你撑起来的。”
杨不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知道这是父亲信任自己,有意栽培自己的举动,连忙躬身称是。其实他志不在经商,但是作为杨家的独子,从他懂事起,就已经知道,自己不喜欢经商也罢,自己不喜欢学医也罢,这都不重要,人活在世上,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不喜欢就可以不做的,他是杨家未来唯一的顶梁柱,自己除了继承杨家的医药事业,别无选择。纵然自己再喜欢画画都好,他的美术之路终究是一定要让位于医药世家的事业传承的。原本的他,虽然心中明白这个道理,但一直为此愤愤不平,甚至于是不断地反抗和叛逆,但是这两个月,当他认识了吕次国之后,渐渐地被吕次国对吕家的那种承担所触动,所以现在的杨不书,渐渐地也意识到自己肩上所背负的责任了,叛逆之心,也渐渐地消弭了。看着如今杨不书躬身应是的表现,杨老爷很是欣慰,他不知道杨不书完全是受了吕次国的影响,只知道如今的杨不书,比起在美国的时候懂事得多了。这个变化,让杨老爷从回到上海两个月以来头一回觉得,自己回国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不论大太太,二太太和杨大小姐心中是如何想的,但是在杨老爷面前,他的威严足以打压一切,她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绝对不敢随便违逆这个一家之主。所以,她们都毫不犹豫地听命离去,半分钟之后,大厅里就只剩下杨老爷,三太太和杨不书三人了,连那些下人们也都在杨老爷的一挥手之间全体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看了一眼四周,确定周围都不再有任何人,只剩下他们三个之后,杨老爷才终于将自己的视线转向了三太太,沉声开口说道:
“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与其回到房间里关上房门,倒不如在这儿说更为稳妥些,这里四面洞开,周围就算想潜伏偷听也很难做到,如若在房间里,难保隔墙有耳。好了,泉儿,有什么情况,你尽管说吧,在杨家,安全还是可以保障的,我们请的那些保镖可也不是吃白饭的。”
杨老爷像是一早就意识到三太太可能会反对在大厅里直接开口谈论,所以干脆把自己如此决定的理由一股脑的先搬了出来,将三太太那些无谓的劝说和反对堵住,让她不必多说废话,浪费时间。果不其然,三太太一开始看见杨老爷的动作,猜测到他竟然是打算直接在大厅了解讨论情况的时候,确实心中有所犹豫,连眉头都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可是当她还没有决定是否要劝说一下杨老爷,换一个更为隐秘封闭的地方以加强安全度的时候,杨老爷一席话下来,却已经完全堵住了杨三太太接下去打算说出口的劝谏之语。三太太仔细一想,似乎觉得杨老爷的话也极有道理,自己的想法是普通人都会有的想法,如今看来倒很是平庸,似乎还有着相当的局限性,而杨老爷的说法虽然冒险,但却是棋行险招,另辟蹊径,安全度反而更大。自我权衡了一下,三太太还是接受了杨老爷的说法,在她内心深处,对杨老爷的信心远比对自己的信心要大,和杨老爷相处数十年来,杨老爷早已经在三太太的心中树立了相当的威信了。
三太太也是一点头,心里头决心一下,便不再迟疑,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
“老爷,我觉得这一次的例行检查并不简单,似乎与最近共党的一桩西药偷运事件脱不了干系。”
一听见这一次似乎除了时间以外一切正常的例行检查背后,竟然牵扯到了极其神秘而敏感的共产党,杨老爷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虽然他数十年都举家呆在美国,这两个月才回到上海,但是上海一直都在白色恐怖的笼罩之下,为了给共产党地下组织施压,国民政四处宣传抹黑共产党,又对共产党大肆打压,生活在上海滩,想要听不到共产党的大名都很难,杨老爷既然想要在上海滩立足,那么这么大的事情,他当然不可能充耳不闻了。共产党三个字,也就在这短短的两个月之间,在杨老爷的心里头留下了相当的印象。
杨老爷并不知道,自己早就见过共产党了,于他而言,虽然经常听到这个神秘的党派,但却似乎一直都距离他很远,跟他在上海滩上的所作所为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所以,一直以来,杨老爷对于共产党的关注度也并不高,他对共产党的概念更加不深,在他看来,共产党和他杨家应当没有任何交集才是。可现在听说,这个例行检查背后竟然和共产党牵扯上了某种关系,这就不由得杨老爷不吃惊和关注了。
杨老爷不由得略带吃惊和意外地反问了一句,道:
“什么?共产党?我们和共产党偷运西药有什么关系?”
三太太原本是打算直接将心里头的怀疑说出来的,可是觉得这件事情实在太过严重,因而下意识地又靠近了几步,直站到了杨老爷跟前不足一寸的距离,这才微微低着头,拼命压低了声音说道:
“老爷,您还记得,前些日子那位突然间上门与我们做一桩西药生意的陌生女人吗?她当时给出了足够的身份证明,而后开出了天价,要从我们这儿购买一大批的西药。那批西药和西药器材可谓是应有尽有,简直可以维持一个小医院个把月的用度了。当时因为利润实在很高,所以我们最终答应了她,并且交接成功,但是交货那天之后没过几天,就传出了共产党偷运西药出城的事情,随后好几天风声鹤唳,上海所有的医院都被查了一次,我们也没有例外。如今这件事情虽然表面上已经沉寂了,可今天他们竟然在规定时间之外突击地进行检查,此事着实可疑。我怀疑,共党偷运西药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得到解决,只是被政府暗中压制住了而已,而那天来和我们交接那桩大生意的女人也很可疑,纵然那天她提供过了可信的证据,也不能说明她就一定跟共产党没有关系。”
那天孔思雅和杨家所做的那桩大生意,杨老爷如今思之,依旧历历在目,根本就不是一时三刻之间可以轻易忘却的。听见三太太这么一分析,杨老爷才猛然惊觉,自己因为心中多少存有疑虑,又找不出真正的原因所在,所以下意识地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怀疑,不让自己深入研究此事,结果在这件事情上反而没有三太太看得通透。现在三太太一语惊醒梦中人,杨老爷才意识到,说不定那个女人,那桩生意,真的和共产党有着某种未知的关系,甚至于共产党偷运出城的西药,就是从自己这儿进货的。倘若真是如此,而政府有已经查到了一些什么蛛丝马迹的话,那么他们突发地进行所谓的例行检查,也就理所当然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杨老爷整个人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虽然他对于国共两党的恩怨纠葛还不甚了解,而且回国也不过是两个多月的时间,但是任何国家都由政府和反政府组织与势力的存在,对于共产党地下组织和国民政府之间的的矛盾,杨老爷多少都是能够理解一二的。一想到自己竟然有通共嫌疑,杨老爷就是一阵心慌,一时之间只觉得口干舌燥,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呆愣了半晌,杨老爷才强迫自己勉强冷静下来,也顾不得额角密布的汗珠,他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又仔细地想了一想,这才看向了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也是压低了声音,却用空前严肃和严厉的语气吩咐道:
“切记,这件事情一定要严格保密,除了天知地知,还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以外,不能再让其他任何人知晓一星半点儿。如果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或许我们都会惹上杀身之祸的!国民党对于共产党和通共分子的打击丝毫都不会手软,只要我们被认定为通共,我们杨家上下就都没有活路了!这件事情你们谁都当不知道,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也不要再度提及,反正那天我们是检查过身份证明之后才答应的她,于情于理,我们是清白的。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他们想要检查就让他们检查吧,我们只要小心谨慎,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毕竟那个女人也没有再出现过了,如果她真的是共产党,而且已经把我们的事情抖出来了的话,他们也不会只是例行检查那么轻松了。明白了吗,不书?!”
对于三太太,杨老爷其实是很放心的,从她方才那番慎而重之,连家里的其他人都要隐瞒的态度就可以知道,三太太是绝对不可能瞎嚷嚷的。所以,杨老爷实际上担心的,就只有杨不书一个人而已,说了那么多,最后其实也只是说给杨不书一个人听而已。
杨不书浑身一颤,连忙将身子一挺,拼命地点了点头,很是严肃认真地点着头回答道:
“不书明白,请父亲放心,不书绝对不会消息泄露。”
杨不书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的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一点也让杨老爷的心里头轻松了许多,至少,杨不书是发自内心地明白了,这对于他们杨家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情。
杨老爷最后又看了一眼大厅以外的蔚蓝天空,也不知道他事实上究竟想看的是什么,只是他的眼神一发即收,随后一个转身,带头朝着餐厅走去,再也不多说一个字。三太太和杨不书对视了一眼,同时选择了同样保持沉默,跟在杨老爷的身后,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也默默地朝着餐厅走去。只是三个人各有所思,这就是谁都无法知晓的了。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