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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葛志义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块绢布片。隔得那么远，布片那么小，诸葛志义有那么虚弱，眼力也不如他全盛状态之下那本灵敏了，对于那块碎布片，他除了看得出是白色的，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摇了摇头，勉强止住了自己的咳嗽，用细如蚊声的声音问道：

　　“这……这是什么？”

　　“怎么？诸葛先生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把这块布片给忘却了？这是极其特殊的布料，诸葛先生费尽心思才将它从别人的地盘里偷了出来，并且让它成为我顺藤摸瓜的线索，这种布料只有一个人用过，那就是吕次国。诸葛先生难道不是早就为吕次国准备好了一条好路，打算一举送他上西天的么？不知道胡某这般提醒，能不能帮助诸葛先生想起些什么来？”

　　这下子，诸葛志义算是彻底傻眼了。整件事情其实说到底，他是最无辜的，也是对整个事情的情况最不了解的一个。这原本就是吕次国对他的精心算计，就是要让胡德廷认定诸葛志义是共党卧底，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吕次国不惜以身犯险，用自己有可能被胡德廷怀疑的风险来搏一搏，他设计得如此巧妙，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连胡德廷最终都仍然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诸葛志义又怎么可能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之下，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诸葛志义真的有这样高的水平，那么当年成为胡德廷关门弟子的人就不会是吕次国了。

　　诸葛志义整个脑子都是一团浆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本能地否定这一切：

　　“不，不，处座，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没有……诬陷次国，我真的没有……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做？……处座，你相信我……”

　　“相信你？！事到如今，你还奢望我相信你？！我真恨不能立马一枪毙了你！”胡德廷越说越气，忍不住站起身来，猛地踏前几步，啪的一下，一巴掌便狠狠地着落在了诸葛志义的脸颊上。他那苍白的脸上立即就现出了一片红肿。不过这一巴掌的痛楚远远及不上那些棍子鞭子抽打在身上的痛楚，再加上此刻的他因为说了很多话，已经虚弱得不行，因而这一巴掌下去，除了听到一声脆响以外，诸葛志义自己并没有发出任何一丁点儿的痛呼声。或者，现在的他已经被突然得到的所谓自己栽赃诬陷吕次国的消息吓傻了。

　　看见诸葛志义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胡德廷一巴掌打下去，多多少少也算发泄了几分自己的情绪，能够冷静一些了。他又坐回到了原来的位子上，思考了一会儿，也给自己一些时间平复心情，随后才重新开口问道：

　　“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把整件事情推到吕次国的身上？整一个计策极其精妙，你的智商真的不低啊，不愧是从特训营里走出来的高材生！你为什么不诬陷别人，偏偏要诬陷你最好的兄弟？吕次国在病房里一醒过来，就求我让他亲自审讯你。我看得出来，他之所以这么要求，就是希望能够用这种方法帮你洗清冤屈。我怕他意气用事，而且他伤势未愈，所以一开始不想让他插手，他又求我，让我保留你最后一点尊严，不要让你以前的下级审讯你，所以我才会亲自审讯你。否则，我根本就不想见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诸葛志义默默地听着胡德廷的数落，一声不吭，就连胡德廷都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心里头究竟在想些什么事情。此刻的诸葛志义看上去仿佛已经半死不活了，或许他已经对于洗清自己的冤屈没有半点希望了，胡德廷的那一巴掌，对于此刻的诸葛志义来说，身体上的疼痛根本无关紧要，但是最可怕的是，这一巴掌打掉了他心里头最后一分希望。他知道，胡德廷的这一巴掌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胡德廷再也不会相信他诸葛志义所说的话了，再也不会相信诸葛志义是无辜的，在胡德廷的心里头，已经对诸葛志义定性了。

　　胡德廷歇了歇，让自己又一次被激起来的情绪重新冷静下去，随后才接着方才所说的话语往下说道：

　　“次国还要求我，不要把太可怕的酷刑用在你身上，所以你这三天虽然受了刑，但不过是最普通的棍棒和鞭子，你也是特训营里出来的，接受过熬刑训练，应当知道偌大一个刑侦处，我们的刑具根本不止这么两三样。他对你当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为了你，连被人怀疑与你串通的风险都忘却了。你却是如何报答他的？当初我选择了他而不选择你做我的徒弟，当真是正确的选择，诸葛志义，我告诉你，对待敌人可以不择手段，但是对待自己人，你不应该斩尽杀绝，如此残忍无情！”

　　诸葛志义真的已经不抱希望了，他也很疲劳很累，很不想再开口说话浪费仅剩的那点儿力气了。但是听到这里，他终究还是忍耐不住。自己受了冤枉，被定为共党奸细，被严刑拷打，遍体鳞伤，这些他现在都忍了，也都认了；但是说他没有人性，说他根本不顾同吕次国的兄弟情谊，为了让自己能够脱罪，而将嫌疑设巧计转移到吕次国的身上，这一点他却实在无法接受。他更担心万一这个消息从胡德廷的口中传到了吕次国的耳朵里头，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朋友，最后一个对自己还有几分信心的人，会不会也因此彻底对自己失望，甚至是仇恨自己？他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他不想失去最后一个支持他，相信他的人！

　　诸葛志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道：

　　“我没有……没想过诬陷次国……从来都没有……”

　　话音未落，诸葛志义却仿佛已经耗尽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一般，头部无力地一垂，就此失去了意识，再次晕了过去。

　　胡德廷愣了一下，站起身来，好像想要用冷水再度把诸葛志义泼醒，但是最后却没有下得了手。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诸葛志义面前，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副皮囊的诸葛志义，心里头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半晌，一行浊泪无声地从胡德廷的眼眶中溢出，缓缓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胡德廷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朝一日自己还会流泪。或许，自己真的老了，太多情了吧。胡德廷自嘲地想着，嘴角边轻轻地翘起了一个苦涩的弧度。

　　胡德廷离开了。临走之前吩咐过，暂时不要对诸葛志义继续进行严刑拷打，把他放下来，找一个狱医先行给他进行简单的治疗，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其他人也不要随意去探望他，审问他，让他的精神先好好休息休息，缓一缓神经，至于继续审问他的事情，胡德廷打算亲力亲为。

　　于是，诸葛志义在被送入医院的第二天晚上，再一次见到了胡德廷。

　　这个时候的胡德廷，比起前一天来说，满腔的火气已经消了很多了，至少他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状态；诸葛志义看上去也比昨天好多了，脸色明显红润了许多，而且伤口都经过了处理和包扎，躺在病chuang上的他脸部也干净了许多，脸部昨日被胡德廷一巴掌造成的红肿也消了下去，身上换掉了原先已经褴褛破烂的衣服，换上了整洁的病号服，所以整个人看上去都恢复了不少。只不过此刻的诸葛志义虽然因为经过治疗的问题而好了许多，但是他的精神状态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在他自己的心里头，他已经对自己的未来不抱任何希望了，剩下的日子，似乎只剩下静静地等死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胡德廷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诸葛志义始终微微歪着脑袋看向窗外，双眼放空，整个人呆卧不动，完全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头在想些什么。胡德廷看见诸葛志义这幅模样，知道他对自己已经完全放弃了，此刻的他完全是坐以待毙，否则他不会有如此颓丧的模样出现。胡德廷坐到了他的病chuang旁边，看着他仍然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一样，胡德廷终于忍耐不住，突然间开了口，大声喝道：

　　“你发什么愣？让你在医院里躺着太舒服了，还想继续被绑在木桩子上是不是？”

　　诸葛志义被胡德廷这么一喝，不由得整个人都颤了一颤，随后他的双眼才慢慢有了焦点，并且将双眼的视线定格在了坐在他身旁，正瞪着双眼冷冷地看着他的胡德廷。诸葛志义看得出，胡德廷现在已经比昨天冷静了很多，没有昨天那样气愤莫名了。诸葛志义的心里头也多多少少放心了一点儿，但是他仍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等着胡德廷先开口。现在的他，心里头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希望，当然对于帮自己脱罪，证明自己的事情也就不再上心，已经是行尸走肉，苟延残喘，随时随地都消极地等待着一颗子弹来结束自己的人生了。在这种情况之下，诸葛志义沉默不语，也在胡德廷的意料之中。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