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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一开始诸葛志义终于肯开口说话，吕次国其实是很意外也很开心的，后来听见诸葛志义想起以前的事情也非常清晰，讲得也头头是道，心里就更加开心。但是没有想到，诸葛志义如今触景生情，虽然先前想着那些有趣的事情，心情好像真的是好了一些，但是如今诸葛志义说着说着，又提到了明日赴刑场的事情，吕次国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一提到这里，诸葛志义的心情就一下子低落了下去。吕次国当然明白，生死关头，没有什么人可以做到完全视若无睹，置之度外的，除非他觉得自己既是生无所望，而又死得其所，或许他还可以看得开。但偏偏诸葛志义到了这最后一天的日子，他仍然认为自己从头至尾是被冤枉的，他也的的确确是被人一手陷害到了这个地步的，如此含冤赴死，想要让诸葛志义将生死置之度外，根本就不可能。有的时候，看着，或者想象着诸葛志义的悲惨下场，吕次国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些太绝情寡义了，尽管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为了大局着想，诸葛志义只能死，不能让他继续苟活，但是自己似乎多少有些不择手段了。

　　吕次国满心的亏欠和愧疚，此刻别无可想，什么都做不了了，他剩下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让诸葛志义能够死得好看一些，让他在死之前，能够好过一些，死之后能够帮他好好安葬。除此之外，吕次国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弥补自己内心的歉疚了。

　　吕次国连忙柔声宽慰道：

　　“志义，过得一时是一时，过得一日是一日，今天就好好过今天的日子，明天的事情不要多想了，多想无益。志义，你看，这个是方才我开着老师的车来监狱看你的时候，在半路上买的，记得在特训营的时候，你说你每次放假最想吃的就是灌汤包，刚才我看见旁边有间摊子，虽然已经九点多了，但还没卖完，我就买了一袋来，现在还是热的呢！来，你先试试看，看看合不合胃口？”

　　吕次国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一直用一件西装外套裹着的一个食盒拿了出来，放在那张铺满了枯干草的chuang上，将里面放着的酱汁，姜丝和灌汤包一样一样小心翼翼地摆在了chuang上，放在诸葛志义的面前。

　　灌汤包对于诸葛志义来说，是有着致命的youhuo力的，这种youhuo力比起那些高档餐厅的牛排咖啡更胜百倍千倍。只不过平日里诸葛志义一则经常晚睡晚起，买包子么，时间晚了就很难找得到了，更何况他家附近又没有卖包子的地方，想吃灌汤包一定要绕远路专程前往，所以他想吃灌汤包也难有机会。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天，自己竟然还能最后吃一次最喜欢吃的灌汤包，这算不算是上天对自己最后一点儿的眷顾和可怜呢？

　　诸葛志义一边胡思乱想想着，一边带着万千感慨，动手开吃了。灌汤包对诸葛志义好像真的有一种食物治疗的作用，至少诸葛志义在吃包子的时候，吕次国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发现诸葛志义的情绪明显轻松了不少，刚刚在回忆的时候，因为勾起未来的灰暗下场而变得低落沉重的心情，好像现在也轻快了许多了。发现美食这一招对于诸葛志义确实也有作用，吕次国心里一阵暗喜，看来自己这一招没有用错。

　　诸葛志义吃了两个，就好像有些呛着了似的，伸手捂着嘴巴，有些抑制地咳嗽了起来。吕次国连忙起身，帮他到一旁专供犯人喝水用的地方，倒了碗水递给他。诸葛志义连忙接过来，一下子喝了一大口，让吕次国不由得有些同情又有些好笑地劝了一句，道：

　　“慢慢喝，别呛着了，这些包子，这些水都是你的，要是你想吃，我还可以再出去给你买，反正老师已经批准了，今天晚上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你放心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可以。”

　　吕次国这番话，原本是为了让诸葛志义宽心，不要为了这几个灌汤包喝几口水，再把自己噎着呛着了；但是没有想到他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竟然让诸葛志义停住了手上和口中的工作，不过是嘴里头多嚼了几口，将剩余的灌汤包咽了下去，之后就停住不吃也不喝了。

　　吕次国看见诸葛志义先前狼吞虎咽，现在却又不吃了，对于这一点巨大的变化，吕次国很是有些不能理解。他不由得疑惑地询问道：

　　“怎么了？志义，你怎么不吃了？这灌汤包凉了不好吃了吗？”

　　“不是……次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说，是你开着恩师的车来监狱里见我的，我知道，你是想送我最后一程，让我死也能够当个饱死鬼，能够走得舒服些。可是，我不相信恩师没有告诉过你，说我诬陷了你，想把你拉下水来给我当垫背的。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还要来陪我？你不恨我吗？”

　　吕次国听见诸葛志义这么问话，不由得也停下了手中继续给他倒水的工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了诸葛志义几眼，淡淡地摇了摇头，道：

　　“我相信，这件事情不会是你干的。”

　　“你真的相信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可是，连恩师都已经认定是我了，你为什么要这么信任我？”诸葛志义只觉得倍加感动，泪水都在眼眶里开始打转儿了，只是他有些意料之外，他只觉得如果换位思考的话，自己应当是相信自己的老师，而不是这个有可能出卖他，背叛他的好朋友。但是吕次国的表现正好相反，当全世界的人都已经不相信诸葛志义的时候，吕次国却仍然愿意选择相信他。光是这一点，似乎已经足以让诸葛志义死而无憾了。只是，如果他能够明白，吕次国之所以选择相信他，是因为这件事情根本从头到尾都是他吕次国一手策划的的话，又不知道诸葛志义会有怎样的想法。不过，不管是为了彻底保守住秘密，让整个计划最终成功，或者是为了让诸葛志义能够走得快活一点儿，不至于含冤的同时，还要含恨而死，吕次国都绝对不可能在这最后一刻把事实的真相告诉诸葛志义的。

　　所以，面对诸葛志义的感动，吕次国只能将自己内心翻涌的愧疚之情强压在心底，仍然勉力装出一副平静的面容，口气依旧平淡地回答道：

　　“我了解你，所以相信你。老师太痛心了，而且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最后总要有个定论的，总不能让他成了一桩悬案，就此不了了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又找不出真正的内鬼，在这种情况下，老师将你定罪，实在迫不得已。志义，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但是我除了送你最后一程以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我不中那一枪，或许老师会同意让我亲自审讯你，或许我会帮你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只可惜，在医院里躺了九天，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志义，对不起。”

　　诸葛志义听着吕次国淡然却又低沉地声音，在那儿似是惋惜，似是同情，带着忏悔和愧疚，又带着无奈和信任，突然间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死得那么冤枉了，心境比起之前，仿佛也释然了许多，平和了许多。他知道，纵然全天下的人都已经知道并且认定了自己是共党的卧底，是党国的叛徒和内奸，但是至少还有一个人，从始至终不曾放弃过对自己的信任，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好兄弟——吕次国。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或许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再也没有绝处逢生的机会，但是在山穷水复的时候，突然间发现还有一个人一直都站在自己的身后，支持自己，相信自己，这未尝不能算是一种柳暗花明。千万份的怀疑之外，还保留最后一丝信任，总算自己，没有被赶尽杀绝了。

　　诸葛志义感激地看了吕次国一眼，没有开口，沉默半晌，最后伸手握住了吕次国的手掌，坐在他身边轻轻地说道：

　　“次国，谢谢你。”

　　那一刻，诸葛志义的心情在这三天内，第一次变得超乎生死，不再冤恨交加，他在心灵上，似乎已经得到了解脱。

　　同样是那一刻，吕次国的心沉到了谷底，却同时也得到了另外一份解脱。自己在自己有限的范围之内，做了对不起兄弟的事情，残酷的事实没有办法改变，也不能被改变，但是能让诸葛志义释怀地离开这个世界，自己总算是尽其所能，为诸葛志义做了最后一件自己能做的事情。吕次国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内心对诸葛志义究竟是怎样一种矛盾而复杂的感受了。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应该留在这里，陪他最后一个晚上。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