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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丧相碰共院落,悲欢任凭唢呐语。
乐极生悲,全家顿时乱作一团,哭吼连天。庄子里老年人安慰豆子、谷子及幺妹儿道:
“子女结百年之好,老人却百年瞑目,是好事,这是喜丧,勿须惊慌。我们就红白喜丧一同办吧!”
烽火年月,庄子里历练老到的长辈,什么事都遇到过,沉着应对,帮谷子一家妥善后事。
郭百顺和幺妹儿,在素白灵幡香炷中结成新伉俪,老婆婆在大红喜字烛光下去找老伴儿。红纱白缟同时穿,红烛白蜡齐对照,唢呐里一会儿奏喜曲,一会儿吹悲音,哭声笑音中掺杂着人间悲欢离合,宣泄着世上酸甜苦辣。
世事沧桑,岁月蹉跎,滚滚红尘何尝不是如此,人生本是一场悲剧,只是角色不同而已!
人生有四大悲事: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四悲中,郭百顺遇上了两悲。
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四喜中郭百顺遇上了一喜。
郭百顺成了家,无论天涯或海角,大抵心安才是家!虽说身在洞房花烛夜,心里被那些金银珠宝搅得夜夜不得安宁,总是大汗淋漓地从赵县令捉拿的恶梦中惊醒。
这天夜里,辗转反侧难眠,带着情绪对幺妹儿说:
“京都索性不去了,把那金银留下来,我隐姓埋名,也够我们一辈子用得了,何须那般辛苦!”
这话把幺妹儿唬得一颤,说道:
“那金银你能用得心安?我可不跟你过那种老鼠躲着猫的日子。再说了,你就不想见爹娘了,你既在黑河县有家,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你能料定他们不会难为爹娘?”
郭百顺嘿嘿憨笑道:
“我这心里乱糟糟的,给你说着解闷儿哩,你还当真了。你就是再借我三个胆,我也不敢做那等事!”
幺妹儿安慰百顺道:
“你且莫焦急,眼下已经误了时间,索性等马腿好了再去。到了黑河县,就禀赵知县说,是你跌断了腿,养好伤才送到的。到那时,我陪你做证去,他还能刮了肉验骨头不成!”
听媳妇这般体恤,百顺便放下心过日子。
流年似水,日月穿梭。不觉几个月过去了,赵知县日日等,夜夜盼,却不见郭百顺回执。
这日终究按捺不住心头之火,骑上马,带着两个随从,到学堂找曹二狗夫妇去发泄。
自从郭百顺上京城去后,曹二狗夫妇如怀上了狼儿子,日日惴惴不安,给菩萨烧香磕头,祈祷平安。
这日,夫妇二人从田里回来,男人剁草喂猪,女人烧火调羹。女人将烧好的包谷面糊糊端上炕桌,又端一棘盘杂面粑粑,两人对坐在两边吃喝。
突然,赵知县带着两个人气冲冲地闯了进来,看到曹二狗夫妇吃喝得悠闲自在,心头如火上撒了盐,挥起马鞭,打翻了炕桌,残羹剩汤洒到炕上地下,嘴里骂道:
“妈妈的,你儿子揣着我的金银跑了,一去不复返,你们倒是自得自在的,说,他现在藏在哪儿?”
唬得曹二狗夫妇忙跳下炕,跪下磕头道:
“大人息怒,我儿子是大人支去的,至今没个音讯,我们正焦灼着哩,大人这是哪里话?难不成我们把儿子藏起来了,我们既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做这等天杀雷打的事来,还请大人明察!”
“不用明察了,我已经派人暗访清楚了,你儿子携着我的财宝潜逃了,若是追了回来,我再取你们一家的脑袋。”赵知县诈唬道。
曹二狗夫妇都是厚道之人,那里知晓,县令大人也会撒诈语敲竹杠,唬得连连磕头求饶。
赵知县见状,更是得了意,佞笑着说:
“要想保命可以,须得先还上银两,待捉拿回来,再听发落。”
曹二狗也不知道,赵知县说的银两是多少。只要能保住儿子的性命,便顾不得那么多,于是在墙洞里掏出陶罐儿,倒出里面的一块金玦,一对金如意,还有几两银子,只留下些首饰,对着赵知县说:
“大人,你看这些够不?”
赵知县见了,眼里放出绿光来。没想到就这么随便一诈,倒真诈出金子了,又做张做势道:
“大胆,私藏帑金帑银,该当何罪?”
曹二狗便将大河如何订亲,社先生又如何将这定亲物交给自己,让自己保存,而自己不曾花销一文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赵知县弄清底细后,说道:
“既如此,那就用它来保证你一家的性命了,郭百顺捉拿回来,另当别论。”说完,便袖了去,一文也不曾留给曹二狗夫妇。
曹二狗女人爬在炕上放声哭了起来,嘴叨登道:
“这是社先生留给芥子的,现在钱没了,百顺又不知去向,我们如何向芥子交待,死了后如何去面对社先生啊!”
曹二狗一思想,郭百顺怎么可能干出那等勾当来,还不知底细怎么把金银就交了出去呢?心下有些懊丧,但还是安慰女人道:
“百顺那孩子机灵着来,不会有事的,肯定是遇上碍事了,他是不会做那等事的。”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郭百顺上京都,送了礼,讨得当朝丞相的回贴儿,骑着马和幺妹儿一同回到黑河县,拜见了赵知县,将路上灾祸一一禀明,赵知县见了回贴儿,甚喜。笑道:
“我以为你小子携金潜逃了,原来如此艰辛,可让你吃辛苦了。走,本县好好犒赏犒赏你。”
赵知县带着属下几个,到了酒楼,肥鱼大肉摆了一桌,百顺及幺妹儿急着见爹娘,那有心思受用,勉强陪着胡乱吃了些,便揣着二两赏银回家拜见爹娘。
曹二狗夫妇见百顺回来了,还带了个乖巧的媳妇儿,喜得合不拢嘴。幺妹儿见了爹娘,倒头便拜,曹二狗女人急拉起来,看个不够。妇人说着话,便拿出凌云留下在那些首饰和衣服,都交给幺妹儿。幺妹儿又磕头谢了。
曹二狗拉着百顺的手关切的问道:
“此次远行,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百顺看了一眼幺妹儿,对爹娘说:
“这次要不是幺妹相救,儿子就没命了。儿子走到藏龙山下,路险不好走,连人带马跌进沟里,是幺妹和嫂子把儿救出峡谷,她还嫁给了我,才使你们没丢了儿子,还得了个儿媳妇哩!”
妇人笑道:
“你这是因祸得福,我儿命可真好,得了这么好的媳妇,向后可要好好善待人家。”
“自然!自然!爹,娘,你们可不知道,墩子哥去京城时,也经过了驻辇庄,他还救了幺妹的嫂子和侄女两条命,是他积下了德,儿子这次才得救的。”
幺妹儿将墩子去京都一路上扮成疯子,在驻辇庄救嫂子和侄女的事,一五一十地道给二老。曹二狗夫妇听着就淌眼摸泪地问百顺:
“你这次去京城,有没有墩子的音信儿?”
百顺回说:
“这次到了京城,去了当朝丞相相府,当日安排我宿在门客屋里,我和相府的门客聊了一夜,他说前朝在城内的人,若是先前没逃出城的,围堵在城内的全被杀了,我思想,墩子哥兴许当时不在城里,便去城外打问寻找了三五日,可没有一个人知道。”
“他若还在人世,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凶多吉少啊!”曹二狗叹息着,拿起烟锅,装了一锅旱烟,在灯盏上吸燃,长长吐了口烟雾,又说,“这么长时间,我以为连你也回不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幺妹接着说:
“他的命硬着来,那么深的沟,跌了下去,一头撞在大石头上。我到沟里时,判定他已经死了,可一探测,还有气儿,我和嫂子抬回家,三天跟死人一样,叫来郎中看了,说轻则三日后便醒过来,重则永远不会醒了。三日后,果然醒了。”
妇人摸着泪说:
“等不见你回来,可把我们急坏了。前些日子,赵知县还撵到家里,说你携了他的金银财宝潜逃了,他已经派人捉拿去了,捉了来,要取我们一家人的首级。我们当即就吓坏了,唬得你爹赶紧拿出社先生留下来的那些金银,赔给赵知县,央求别伤你性命,金银全被拿走了,将后不知怎么给芥子交待。”
百顺听了,突地站起来。愤慨道:
“竟有这等事,我回来他怎么只字未提,我找他理论去。”说着,提起挂在墙壁上的那把刀要走。
幺妹儿和妇人扑上去抱住,哭喊道:
“使不得,千万使不得!”
曹二狗下炕来,接过刀复挂在墙上,拉百顺坐下道:
“孩子,那金银咱消受不起,本来不该是我们的,芥子又不肯接受,放在我们家,迟早会惹祸的,拿都拿走了,没什么。这不,你好好的回来了,还成了家,这比什么都重要,倘若你回不来了,我们等于啥也没有了,要金银又有什么用呢?”
“那也不能让他白缘无辜地掠了去?”
“有缘有故,你不是在他手下执差吗?只要你以后不受人脸色,花出去了也值。”曹二狗用柴棍儿掏着烟锅的烟屎,从容道。
“那可是芥子哥的啊!芥子哥一直没信音吗?”
“没有,一点信音也没有!” 摆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