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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通广大的周念沉,在看着二师兄怀冥的这一刻,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我跟在他身后,将将停住了脚步,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昔日里傲然怒目的怀冥师兄,如今只能躺在床榻上,形容枯槁,甚至鬓角那里都有了根根白发,看起来甚是扎眼。他眼窝深陷,几日不见竟然就消瘦许多,苍白的脸上挂着明显的疲倦,感受到周围的动静,他原本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瞳仁里有了异样的光泽。
他费力地抬起手来,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动作,却像是慢放了一样,那发白的指甲在我眼前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又缓缓地落下,“嗒”,指甲敲在床榻边缘,发出刺耳的声响。
“师、师……”
怀冥嘴唇翕动,甚至还想要支撑起身体来,为师叔再度请安。只是他……再也没有了那样的力气。
我斜着眼看着周念沉,他对着怀冥摆摆手,让他停住了那声音,随后开始熟练地切脉,只是顷刻间,他便责怪道:“你就这么倔强?为了小染拼尽全力还不肯说出来。”
后面那半句,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内疚。
是了,怀冥一向是倔强的,身为崇望的二师兄,众人的景仰,尤其是在大师兄葬身于魔族之手后,他变成了众弟子的典范,什么事情都要做的很好,哪怕再大的伤,再严重的痛楚,都要咬咬牙忍受过去。
所以……他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倔强。
我盘膝坐在地上,手指微微弯曲,开始使用治愈之术,希望在仙法的作用下,他能够减少一些皮外伤痛。
“咻!”
我结束了动作,刚刚站起来,就瞧见一水儿的银针从师叔手中脱出,随着他手臂的垂下,那银针一分不差地刺进了每一个穴道。
师叔的技艺,不是一般的好啊。
三师姐捂着嘴巴,略惊诧地瞟了一眼怀冥身上的银针,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
哦,我只顾着赞叹师叔的医术,竟然就忘记了怀冥师兄此刻是背对着我们的,而他身上的衣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师叔大人给褪了下去,我这未出阁的小女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男子的身体!
顿时我就把眼神移到了师叔的身上,捂住了我的双眼,实际上还是从手指缝里面偷偷地看着怀冥师兄。
“愣着干嘛,把现世镜拿过来!”
啊?现世镜?我哪里有这面镜子?这名字我听都没听过!
师叔大人略有不耐,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瓜便说:“就是你手中的那面铜镜!给我拿过来!”
看着怀冥师兄这么虚弱,而他又是医者,目前所有人都要听他的指示,我也就没什么怨言,在身上一阵摸索,才算是摸到了那个硬硬的铜质镜面,而且将它捧在手心,甚有礼貌的双手递给了师叔大人。
他先是对着那镜面哈了一口气,待雾气在上面凝结,他便毫不客气地对着镜面喊道:“师兄!”
那边传来一声轻咳,随后便是段西河略沙哑的音色:“何事?”
“怀冥病重!速来榆城!”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他就把那铜镜撂下了,看那表情,就好像铜镜得罪了他似的,而他就恨不得把镜子摔得稀碎。
那边没有了应声。
师叔在场,我和三师姐也都面面相觑不敢多言,就眼看着他施力将扎在那些穴道上面的银针按下去,等待着他的差遣。
偌大的相府本应该有众多男婢女婢,可是怀冥师兄所在的房间内竟然只有我们几个人,大约是那些下人都让三师姐赶走了。
师叔出手极快,转过身去他又取来一个小药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在手心,给二师兄喂了下去。
他平静地说:“这药可以暂时减轻你的伤,等下师兄来了,就可以保住你的性命。”
言语很是肯定,这也让三师姐放下心来。
我附在三师姐身边,准备说些什么安慰她的话,尚未开口,一眼就瞧见了踏着半朵云彩过来的段西河。
他习惯性地捋了捋胡须,粗声粗气地问:“怀冥呢?”
我和三师姐赶忙闪出来一条小道,好让他看清了怀冥的脸庞。
二师兄一见段西河,顿时就喘着粗气,胸腔剧烈地起伏,他想要说什么……可是下一刻,段西河就说道:“不要说话!”
他扶起怀冥,让他呈现坐姿,自己也盘膝坐下,和怀冥面对面,两人手掌相对,看的出来,段西河正在发力。
两人的手掌中,隐隐透出了淡淡的白色气体。
怀冥的脸上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他眉毛深皱,嘴角在不断地抽动,像是出于极寒之地一般,他的身体也在止不住地颤抖。
后背上,一些青紫瘢痕正慢慢显现,怀冥仿佛是被冻成了这个样子。
时间被渐渐地拉长,我们都不敢妄加猜测此时的情形,怀冥的身体是否能够痊愈,似乎就要听天由命了。
他弯曲的脊背瞬间挺直了,背上扎着的银针在这一刻反弹过来,如同细密的雨丝一般朝着我的方向刺过来!
师叔双手在空中一抓,那些银针瞬时改变了方向,悉数落入他的药箱之中。
呼,好险。
我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师叔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了他的药箱,一把扯过我的手腕,低声道:“让师兄在这里就好,我们先出去。”
我又扭过脸去看了一眼三师姐,她应该听到了师叔的话,毫不犹豫地转身,踏出了门槛。
“他……没事吧?”
问出来这个问题的时候,三师姐颇犹豫,大抵是觉得怀冥的伤太过严重,在人世间来看,或许会治不好。
于是我抢先一步,在师叔大人还没有张口之前回答了这个问题:“当然没事了,我们师叔大人是谁啊,就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说完了还给周念沉递了个眼色,却是遭到了他的冷眼。
透过窗子,他望房间内瞧了一眼,便说:“怀冥这次是旧伤新伤一并发作,若不是师兄及时赶来,本尊很难保证他的安全。”
搞什么啊,他的自称竟然又变成了“本尊”?这一刹那我瞬间有了一种还在崇望的错觉,好像他依然是那高高在上的师叔,而我依然是为他每天打扫清序殿的苦力。
他一贯威严,我一贯笨手笨脚,甚至说话都说不好。
如此,我还是要安慰三师姐。
“师尊都来了,二师兄会没事的,别忘了他可是神仙啊!”
我拍着她的肩膀,干干地笑了两声,随后便是遭到了师叔大人的白眼。
没有了话音,留下来的,只有沉默,无边无际的沉默。
甚至飞过天空的鸟儿也没有了叫声,树叶落下也没有了声响。
等待,真是一件漫长的事情。
“嘎吱——”
拉长了的推门声在四周显得格外刺耳。
但在我们听来,却是无比的愉悦。
转过头去,看到的是段西河疲惫的神情。
他以手扶着门框,招呼三师姐说:“裳叶,你们这段情劫再过不去,别说达到出仙境界了,能把你们两人的仙身保住就已经很好了。”
三师姐嘴唇微张,很快地,她又止住了刚刚想说的话。
“师尊……我……”
“本尊知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目前本尊先保住了怀冥的性命,去与留,都由你们两个人来决定。”
三师姐顿时喜笑颜开,不知是因为那句“保住了怀冥的性命”还是“由你们两个人来决定”,也或许两者都有。
她迫不及待地对着师尊段西河行了一个弟子之礼,道:“谢谢师尊!”
段西河抬手:“不必。本尊不喜欢勉强任何人。若是你们还是回去修仙,崇望自然欢迎二位,但若是你们放弃了仙籍,你们——怀冥和裳叶,便不再是崇望人,也不再是我段西河的弟子!”
他说的很是决绝。
原本笑嘻嘻地要迈过门槛去看怀冥的三师姐裳叶,在话音未落的时候,停下了她的脚步。
我也惊诧了。
仔细想想,确实也应该这样。如果他们真的为了两厢厮守而放弃了仙籍,那么又怎么能够做崇望门下的弟子?
昔日崇望赫赫有名的二师兄和三师姐,师弟师妹们的典范,竟然就抛下仙籍厮守在人世间,这对于崇望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不利的言论。万一再被其他人传来传去添油加醋,这事情岂不是会越传越离谱?
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对外宣布是因为他们二人背叛了天规,崇望才将他们逐出师门废为凡人,这样,也好对天帝那边交代。
但若是交付给天帝来处理,又不知会用怎样的法子来惩罚他们。
段西河能够做到这一步,对于二师兄和三师姐,着实是一种莫大的成全。
三师姐压低了声音,道:“师尊,请给我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定然会给您一个答案。”
“也好,也好……”
他回答的言语之中,透着许许多多的无奈。
他们,均是段西河一手带大的徒弟,如今就像是自己养的姑娘小子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而他,已经管不住了。
父母之心,不过如此。
我定定的看着段西河,发现他的脑后有了丝丝白发,登时一阵心酸,泪险些落下。 师叔,请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