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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百五十二（酒后故人归）

　　赵曜几口气将这片百字诗篇一念，包房内的齐风、齐聿、段子墨等人无不是目瞪口呆。

　　段子墨道：“我说老曜，还真没看出来啊，你就听说一遍，就能背下来了！”

　　赵曜哑然失笑，嘿嘿道：“我长的又不英俊，也没钱，不靠玩点浪漫，以后哪能找到媳妇。”

　　“你小子。”段子墨没好气的道：“就是因为你闷骚，才没有姑娘家跟你的。”

　　齐聿笑道：“男人闷骚，是对自己的放荡。”

　　段子墨闻言赞道：“还是唐兄真男人，嘿嘿。”

　　段子墨怀中的娇娘娇笑道：“段爷，你说的那位客官在胡玉楼已经待的有好几天了。”

　　“哦？” 段子墨闻言，伸手将怀中美人的尖下巴一挑，调戏道：“香莲，看来你很注意他嘛？为何？”

　　香莲小手轻锤了两下段子墨的胸口，嗔道：“段爷，奴家心里只有你，那容得下别人！那人最近在洛阳城闹得沸沸扬扬，你们当官的只注意那个刺杀魏王的齐聿，估计不曾注意罢了！”

　　段子墨笑道：“说来听听。”

　　说着，众人开始听香莲说起乔知之的事情来。对于这些青楼女子，大多数都敬仰倾佩文人。所以香莲说的特别仔细，甚至连乔知之的背景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乔知之，同州冯翊人，在家排行十二，以文词知名。

　　与陈子昂友情甚笃，与王无竞、沈佺期、李峤等有文采的人亦有唱酬，可谓是忘年之交。

　　香莲说，方才他引的那篇诗是他尽日才写的，名叫《弃妾篇》。

　　齐聿闻言一怔，道：“弃妾篇？他不是很疼爱自己的妻子吗？为何又要弃妾？”

　　香莲说道：“家有金娇，未尝是好事，还不是因为他的妻子孙碧玉生的美貌如花惹来的祸端。”

　　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话说乔家养着这么一位美艳多才的少女，使得京许多乐于猎艳的贵族豪门人士，纷纷家想收买碧玉为歌姬或侍妾。

　　就是因为这样一朵娇艳吐芳的鲜花，招来无数偷蜜的蜂蝶。

　　越是这样，乔知之就越发爱如至宝，不肯割舍，从而得罪了不少有权势的人物。

　　有人自己得不到美人，心有不甘，就把“乔家艳婢，美慧无双”的消息到处传播。

　　齐聿好奇：“乔知之虽说官职不大，但好歹也是名朝廷命官，就算那些垂涎之人将消息散播出去又有何用？莫不是敢打朝廷命官的主意？”

　　香莲道：“唐爷您可能不知这消息传到谁的耳朵里了。”

　　“谁的耳朵里？”众人好奇。

　　香莲道：“还能有谁？当然是飞扬跋扈，淫乱王爷武承嗣的耳朵里！”

　　想到武承嗣，一旁齐风眼光一寒，昨日武承嗣还去凤鸣楼请月怜姬过府，还好被齐聿刺杀，才救了月怜姬。

　　昨日晚上在去客栈寻齐聿之前，他便将月怜姬接出了凤鸣楼，连同吴道子都藏了起来。

　　香莲继续道：武承嗣是武媚娘的亲侄儿，是武家的红人，他生性好色，又恃宠生骄、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却深受武媚娘的赏识，被封为魏王。

　　这样一个自由出入内宫，私通妃嫔，视千娇百媚、锦衣玉食的贵族女子如玩物的花花公子，听说乔家有艳女，又生好奇之心，决心要把碧玉攫为己有，于是派人到乔府提亲。

　　尽管乔知之可以不在乎别人，对武承嗣却不敢怠慢。

　　想到要与朝夕相处的体己人儿永别，乔知之心里痛苦万分，无奈之下，想到了一条缓兵计，诓称碧玉正在病中，说等病愈之后，再行置办嫁妆，择吉日送入王府。

　　心想先拖上一段时间，或许这期间武承嗣另寻新欢忘了此事，那就是大幸，如果再加催逼，也有一段时间另想高策。

　　反正拖一天算一天。

　　然而武承嗣并没有忘记，到了那日武承嗣派人来通知乔家，让乔知之此时将孙碧玉送到魏王府去。

　　乔知之方寸大乱，再也找不出其它办法了。

　　洛阳城的四月，天气乍暖还寒，乔知之在书房内，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午夜时分，仍然独自枯坐灯下，愁思缠绵，了无睡意。

　　这天晚上，碧玉蹑手蹑脚地出现在乔知之的面前，秀目流转，眼光中饱含了深情、感恩、怜悯、忧郁的复杂意念，迸发出以身相许的决心，象是溃堤的洪水一般，猛地扑倒在乔知之的怀里。

　　夜深寂静，那一刹间仿佛成了永恒。

　　孙碧玉心甘情愿地把自己贞洁的身子献给了朝夕相处，深爱已久的乔知之。

　　乔知之紧紧抱着长久以来爱如瑰宝的美娇娘，害怕稍一松手，眼前的一切就烟消云散，留下一个孤独的自己。

　　春宵苦短，等到鸡呜天晓，两人从云里雾里跌回了残酷的现实之中，究竟能保护爱姬几许时日，乔知之心中毫无把握。

　　第二天上午，秋官侍郎来俊臣受武承嗣之托来到乔家探视孙碧玉的病情。

　　来俊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酷吏，手下养着一大批爪牙无赖，专以告密为能事，常常探人隐私，罗织罪名，陷害忠良。

　　此人为天后所重用，更加胡作非为，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角色。

　　乔知之对于来俊臣的阴狠毒辣，自然是早有所闻，因此当他踏进乔家，尽管笑嘻嘻地说是受托前来探视佳人，十分礼貌地传达武承嗣的倾慕之情，貌似诚恳地劝说乔知之：“一婢何足惜，倘若能因此讨得魏王的欢心，老兄必能进官加爵，到时还望多多提携!”

　　然而乔知之早已是冷汗透背，不敢怠慢，拖到午饭过后，只好答应当天就把碧玉送入武承嗣府中。

　　俗话说得好，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碧玉入魏王府后，乔知之虽然躲过了来俊臣的威胁，但是紧跟着而来的，就是无边的空虚、寂寥、冷清与伤心。

　　听不见碧玉柔媚的声音，看不见碧玉婀娜的倩影，生活中的一切仿佛都变得苍白，没有生机，没有希望。就算是能够加官晋爵，对乔知之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

　　魏王府中佳丽如云，歌女舞姬终日轻歌曼舞，香艳至极。

　　在武承嗣看来，孙碧玉就象是生长在深山幽谷中的一朵奇丽的野花，没有经过人工修饰的歌喉和舞姿，别有一番原始风韵，美得自然、淳朴，山野味十足，因此使他获得一种意外的享受，一时对碧玉宠爱不已。

　　但是孙碧玉心中忘不了乔知之，对武承嗣若即若离，巧妙周旋，歌舞之外，不肯轻易失身就范。

　　乔知之因为献出了碧玉，在武承嗣的授意下，由五品郎中升任四品侍郎。

　　然而他为碧玉终日茶饭不思，忧郁成疾，满脑子都是碧玉的一颦一笑，颦有为颦，而笑有为笑。

　　既然自己连一个心爱的人儿都不能保全，加官进爵只不过徒增耻辱与哀伤而已。

　　深宵不寐。

　　乔知之坐卧在床榻上哀伤，突然想起晋代的石崇因绿珠而获罪，金谷园中的梁绿珠坠楼殉情，但毕竟流传了一段令人赞叹的凄美爱情故事，而自己却忍辱偷生，实在窝囊透顶。

　　与其无情无趣地苟活人世，不如为情舍身，重续来生缘。

　　前思后想，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起床因而披衣挑灯，满怀感慨地写道：

　　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解买娉婷;

　　昔日可怜君自许，此时歌舞得人情。

　　君家闺阁不曾难，常将歌舞借人看;

　　富贵雄豪非分理，骄矜势力横相干。

　　别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袂伤红粉;

　　百年离别在高楼，一代红颜为君尽。

　　石家的绿珠能够以死全节，乔家的碧玉为何不能？石崇可以不畏强暴，一死而已，乔知之何苦要忍受这无尽的折磨呢？

　　主意打定，乔知之把诗句写在一幅罗帕上，嘱咐忠心家仆老苍头设法送到碧玉手上。老苍头辗转买通了魏王府的下人，终于把诗帕交到了碧玉的手里。

　　碧玉等到夜深人静时，偷偷展开罗柏，看见旧日所熟悉的字迹，顿时泣不成声。

　　待读到最后一句“一代红颜为君尽”，灵慧的碧玉完全领悟了旧日情人的一番苦心，同样为情所苦的她感到自己的心与乔知之息息相通，此时只有死这一条路，才是留住贞情的唯一办法。

　　她咬紧了银牙，拭去脸上的泪痕，下定了决心，以死以殉贞情。

　　她原本就有一死全节的想法，只是怕连累乔知之，故迟迟不敢行动;此时既然乔知之如此不计后果，情真意挚到了这般地步，死也就没有什么顾虑和遗憾了。

　　她对镜理妆，重贴花黄，穿戴整齐，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仔细端详自己娇好的容颜和颀秀的身影，这些曾给她带来好运和欢乐的天质，今天也将把她送入九泉，对这些她只能付之凄婉的一笑。

　　最后，她把写有诗句的罗帕紧系在裙带上，趁着四月下旬月黑风高，摸摸索索走到后花园中，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古井，纵身一跃，结束了她短暂而凄艳的一生。

　　魏王府中不见了孙碧玉的踪影，武承嗣怒不可遏地命人四处寻找。

　　若大的王府中，亭榭、假山、池塘、花丛、阴荫，到处都翻了个底朝天，才在古井中发现了碧玉的尸体。

　　派人打捞上来，仍然衣履齐整，面貌红润如生。检视衣带间，系有罗帕一方，武承嗣见诗，暴跳如雷，既痛惜孙碧玉的遽然赴死，更愤恨乔知之的诗句，把—朵艳丽的解语花送上了绝路。

　　于是命令酷吏查抄乔家被。

　　虽然前两个月在洛阳城到处传扬着这个故事，不少人为之唏嘘感叹。

　　“孙碧玉投井”恰似“梁绿珠坠楼”的重演，两朵娇艳的花朵皆为了真挚、坚贞的情义而过早地凋零，虽然花颜飘逝，但留下的清香却永远萦绕在人们的心间。

　　如今乔知之家被查抄，乔知之也被贬为庶人，整天在这胡玉楼借酒消愁。

　　说着，香莲道：“前日他还在胡玉楼发酒疯，说孙碧玉还魂来寻他呢！闹得整座胡玉楼都人心惶惶，不过这些日来客都知道他在发酒疯，也就没那么严重了。”

　　听了香莲的说辞，齐聿叹道：“世间痴男怨女情，奈何天公硬折柳；忘川秋水亦成空，芳心不负白衣郎！”

　　听到齐聿的叹息，包房内的众人都皆叹息了一声，一对相爱的痴男怨女最终败给了现实。同时更叹息如今一手独大的天后武媚娘掌权以来，惹得民生哀怨！

　　齐聿的叹息声好似意义非凡，就连齐聿怀中的处女娇娘也好奇的看了他两眼不知想些何事。

　　于是乎众人开始闲聊起来。

　　酒过三巡，所有人都喝的有些醉意，段子墨站起身搂着怀中美人，笑道：“众位兄弟，我段某喝的差不多了，先行告退了，明日卯时日出，我们在楼下集合。” 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