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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图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光秃秃的冰冷的墙壁,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床柱子也是光杆木头,就连身下铺着的,除了一张黑色的坚硬毯子外再没有其它。苍图脑袋还有些沉重,他记得最后是父师将红色小瓶子里冰冷的液体强制倒进了他的嘴里,然后寒冷从嘴腔传遍全身,瓶子里的东西苍图记得他没有咽下去,因为从它们进了口里以后他的口就已经彻底冻僵了。
苍图抬起无力的手臂准备揉揉脑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被换过了,换成了一身黑色,像是祭服。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布料也很粗糙。苍图吃力的撑着身子,将身体撑起来,他看向房中,房间里所有的装饰都已经被撤下,所有的家具都被盖上了黑布,一个不安的念头在苍图的脑海中越来越强烈。
这个房间,不是父师的!一定不是!绝对不能是!
苍图磕磕绊绊从床上起来,他下了床,床边的一双黑布鞋苍图视若不见,他刚跨出第一步但因为双腿无力“啪”的一声趴在了坚硬的地上。
房门虚掩着,外面守候了不知道多久的苍蒙听到房内的响动冲了进来,看到苍图立刻上来扶他,“殿下,您醒来怎么也不喊一声!”苍图看到苍蒙穿的衣服和他身上的一摸一样……黑色的祭服。
苍王殿外面的空地上,一个通体由狼骨建造的丈高的架子立在那里,架子上面是木头做成的台子,台子上是一口白色的,透明的棺木。棺木里,苍狼守护苍梧闭着眼睛安静的躺着。他身上穿的是被任命苍狼守护后时的衣服,他的双手手指交叉着放在小腹上,双腿并拢,双脚赤裸着,脚尖笔直的对着天空。不论手背还是脚面上,凸起的筋和血管也已经分不清楚,除了灰色还是灰色。
架台的四周地面围满了苍狼氏族妖,除了对着苍王殿门的方向没有苍狼族妖外,其他的三个方位都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他们都站立着,抬头看着上面的透明棺木,看着棺木里多少年前他们都曾经叫过的“父师”。靠的最近的这些苍狼族妖,他们已经有两天没有合过眼了,他们神色疲惫,但却不要退出去休息,因为一旦他们选择回去休息,这个位置就会被后面的族妖抢走,他们不要像远处那些山坡上,山顶甚至山后的族妖一样那么远的看着他们的“父师”归祖。
“殿下来了。”
“殿下。”
“殿下。”
路口那边开始骚动起来,他们开始拥挤着退让,留出了一条路。苍图看着前面的台子上面的棺木,他们距离是那样的近,近在咫尺,却又是那样的远,中间阻隔了多少伤痛的苍狼氏族妖。苍图这个位置也只能看到那双赤裸干瘦的脚。他一步步朝前走着,前面的族妖主动给他让路,苍蒙一步不离的跟在他的身后,他双臂微弯,一旦苍图有要倒下的迹象,苍蒙会立刻扶住他。
两侧的山坡和山顶上,苍狼族妖并不如下面这样的密集,他们有些等的乏累便坐下来休息,他们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零零星星的站了起来。
终于前面的族妖再一次退到两侧,光明出现了。是构成架子的白骨,透过架子间一格格的间隙,苍图看到了从苍王殿出来的族王,他叫苍战还是苍仇,苍图并不想知道。他的身边跟着小黎,还有苍阔这些苍狼氏的妖臣妖将。苍图绕过架子,朝苍仇走了过去,距离足够近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然后行礼:“苍图,见过族王。苍蒙也随着苍图的动作对苍仇行礼,不过他没有出声。
“罢了。”苍仇朝后摆了摆手,苍隆走了上来,他的手中托着一套衣服,单看边纹和棺木中苍梧身上那套没有太大区别,苍图准备拒绝,苍仇抬手不让他说话,他看着骨架上面的棺木说:“这是他的意思。”
苍图停顿了许久,最终单膝跪在地上,双臂伸出,他没有说话。四周成千上万的苍狼族妖们全部面朝苍图看了过来,他们举起手中的拳头,锤在自己的胸口,然后齐声大喊:“见过图守护!”
苍隆将代表着苍狼守护者的衣服交给了苍图,苍图反手就把衣服交给了身后的苍蒙,苍蒙还在疑惑,苍图就已经看向了苍仇:“我想穿着祭衣为父妖送行。”
族王看着他,郑重的说:“你可想要了,这是你第一次主持归祖。”
“就这身。”苍图坚持没有更换。
归祖仪式在妖族中,真正有资格主持该仪式的,其实只有族王。但后来“群要乱舞”以后,妖主为了给各氏族王减负,在《妖典礼仪篇》中规定,各氏族守护、王后、执典侍都有主持归祖的资格。而且王妖以下的妖族的归祖仪式,只要是王妖均可主持。所以后来妖族各氏的归祖大多都是由普通的王妖进行主持,要是遇到有王妖或者大批量归祖的时候,才会由《妖典》中规定的来主持,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各氏守护的事情了。
上一任守护的归祖,由下一任守护来做,这是妖族最为常见的传统。包括族王也一样。苍图走到骨架前,在他的左手边有一个木制梯子,苍图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爬上了架台。
远处,一些早已回去休息的苍狼族妖听说归祖开始,有些赶了过来,很快山坡上也密集了起来。
苍蒙在来的路上将一切都告诉了苍图,千琼浆只有一瓶,是人族那边一位叫羽绒的让小黎交给父师的。千琼浆可以帮助父师重新聚灵,可以让他重回曾经的巅峰,甚至更上一层。他把千琼浆给了苍图,在苍图被灌入千琼浆沉睡以后,两个多时辰后,父师归祖。在此期间,族王一直在他身边……苍图听到的时候却一声冷笑,陪?他等了他三百二十五年,尤其最后这二十五年,他就只需要短短的两个时辰就能弥补吗?苍图来的路上想着见了族王要质问他,但当他远远的见到苍梧那双赤裸枯瘦的脚之后,就再也没了那份心思。
“我成功了。”苍图看着棺木中的苍梧,他的妖灵力在他醒来以后已经突破了十级,虽然他的妖灵才刚刚从沉睡中醒来,但苍图的三觉已经和之前有了天差地别。苍图不用靠近,就能看清楚苍梧的每一根眉毛,只要不被挡着的,苍图可以一根根数出来。它们的根部全部都是灰色,苍蒙说他看到的棕色是用颜料染的,就连眼睛里的也是,苍图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颜料染进眼睛里,但现在他躺在这里,就已经足以说明那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怪你。”苍图的声音很轻,甚至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他走到了棺木的侧面蹲了下来,他抬起一只手隔着棺木悬在苍梧眼前,只要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苍图的手。“你看,我已经是青妖了!青色的妖力,这不是你一直想看到的吗?”苍图看着自己毛孔中淡淡的青光,太淡了,几乎看不出来,但确确实实它是青色的,“它们和你说的一样,晶莹,美丽,强大。我感觉到它们的力量,我感觉到了我的妖灵,但是我还不会和它交流……你说等我妖灵醒了,你要教我怎么和妖灵沟通的……你看,我妖灵已经醒了,你教我啊!”苍图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他看着棺木中的苍梧,然后嘴角挤出笑容,“看来睡的够熟,父师,醒醒,我突破青妖了,你看看。”苍图拍打着棺材盖,试图通过敲打的声音将苍梧唤醒。
小黎看到苍图的样子有些不忍,她想要上去帮助苍图被苍仇一把拉住,苍仇对她摇头不让她上去。
“你看一看……就看一眼!我真的突破了……”拍打的节奏低了下来,苍图的手臂又一次落在棺盖上再也没有抬起。
苍图哽咽起来,过来的路上苍蒙和他说了这些天苍梧的情况。在族王回来以后和族王苍王殿谈完他就已经虚弱不堪,他不让苍图去看他,是怕苍图看到他的样子心急。但他的门从来没有紧闭过,虚掩着就是希望他能去看他。好多次的夜晚,苍蒙进去确认他的状态,睡梦中的他叫着一声声“殿下”。他去银月峡谷的那天,苍蒙再次去照顾苍梧的时候,苍梧高兴的对他说,殿下在门口站了很久……苍图一路上听着苍蒙说的话,他一滴眼泪都没有落,苍图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但是现在,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滑动,痒痒的。等它们滴落在下面的木头上四溅开来,苍图才知道,他哭了。
一只绿色的蝴蝶飘荡着落到苍图的肩膀上,苍图看了它一眼,然后看向棺木里的苍梧,“父师,你以前救了的那只蝴蝶来了,其实我有个事情一直没告诉你,我和小蝶一直有联系,还有银月峡谷,一直都是小蝶在帮我和那边传信,一直没有告诉你,也只有现在,你没有办法责骂我了,我才敢对你说……”蝴蝶从苍图肩头飞起,它绕着棺木盘旋两圈,然后越飞越高,最后消失在了碧蓝的高空。##### 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