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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开门的正是章含,她见巫帅拧着她喜欢吃的营养品甚是欢喜,又是端茶又是切水果。这一切原本是李阿姨干的活儿,自李阿姨上个月告老还乡后家里就再也没有请过保姆,一切活儿都是章含自己张罗,这让巫帅颇有了几许家的感觉。
他呆坐了一会儿终于把憋在心里多时的话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巫主任对儿子的突然辞职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当儿子对他说出自己是个同性恋时,他的确被狠狠的震动了一把,他甚至希望自己间歇性耳聋。他双臂无力地低垂在沙发上整个人蜷缩着,好像整个身形突然缩了一半去。连一向高傲的章含也低着头捂着脸没有说话,还时不时耸着肩,好像在呜咽又好像在悲悯。
巫帅不忍心再看他们悲伤的表情,他略坐了片刻站起身:“谢谢理解。”
巫主任望着儿子的背影想拽住他的胳膊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几次张嘴说话,偏偏这张嘴也和他作对,半天喊不出一个字来,就这样看着巫帅消失在门缝中。他两眼失神地瞥着屋子的里灯光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那些晃悠的白光从四面八方朝他紧逼过来,不单是嘲笑还有阴冷孤寂的虚空在他面前无限放大,再放大……他突然喘着粗气难受得捂住胸口啊呀地叫出声来。
章含抬起头吓了一跳:“老巫,你,你吐血了!”
章含紧捂住自己长大的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连忙给医院急救中心打了一个电话,又请楼下保安将巫主任抬上了车,自己开车送巫主任前往急救中心。
经过一番抢救巫主任总算脱离了危险,章含这才蹲在病床前哭出声来。
主治医师安慰道:“别担心,他这是急火攻心,加之血压高……”
“他,他没有别的毛病吧?”
“我们在做进一步检查。”
“麻烦医师看仔细些。”
“放心吧。”
待医师走后,章含紧拉着巫主任的手:“你刚才吓死我了。”
巫主任轻咳了两声:“我要是走了,你再找一个吧。”
“不许狠心撇下我!你忘记了你当初说的那些话了?”
“真心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一年也是地久天长,何况我们在一起几十年了,赚翻了。”
章含抹了一把泪:“我知道我脾气太刚烈了,对你和孩子都有点苛刻,是我方法不对,以后改正。”
“呵呵,可是我们已经习惯你的强势了。”
“唉,你教我该怎么办?”
“凉拌!”
“都这样了还说笑!我去给巫帅打个电话。”
“我现在不想见他。”
“他现在这样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能怪他。”
巫主任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你让我安静会儿。”
章含偷偷在走廊上拿着大哥大拨打着巫帅的大哥大,不是无法接通就是盲音,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孩子干嘛去了呢?难道是电话没电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主治医师过来轻声:“章姐,明天再给巫主任拍个CT吧。”
“行,请帮忙做个全身检查吧。”
“那我现在去准备。”
章含站在病房里的窗口望着光怪陆离的夜空,那些她一直不想回忆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面前……
且说长毛自那晚逃离常坪镇后并没有跑远,他一直藏匿在W市。他特意将一头长发烫卷,还在下颚和鼻梁中间各沾了一颗黑痣,又在郊区租了一间房,虽然简陋了点但也总比住山洞强。他总是默默在心里提醒自己要不是王勇,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自己在邮局干得好好的说不定还升职了呐!他几乎每天下午三点起床填饱肚子后就外出打牌,一直到深夜才回窝睡觉。全市几乎所有的麻将馆他都去了一遍,一个礼拜之内绝不重复去一家。几个月下来他终于在二马路茶馆里发现了王勇的影子。原来王勇自店里生意理顺之后心思又闲得慌了些,空闲里总会来这家茶馆坐上一阵子,不是打麻将就是炸金花。虽然赌得不大,但是来得次数还是比较频繁的。这让长毛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又过了一天下午,长毛在另一家麻将馆里找到欠他赌债的货车司机小宋,人称马脸宋。只因生得一身黑黄的皮肤一张脸又比一般人长得多了几公分似的。他不但喜欢打牌好赌还喜欢占小便宜。
马脸宋见长毛不声不响地站在他身后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大哥,再宽限几天,等我那边结完账立马给您送来。”
“不急。”
“您玩两把不?”
“不玩,我看你打。”
马脸宋在长毛的指导下不一会儿就把输出去的钱赢回来了不说还倒赢了一百多块。他乐呵呵地站起身:“谢大哥,我请你吃火锅去。”
“行啊。”
两人找了一家火锅店刚坐下,长毛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那辆车买成多少钱?”
马脸宋看了长毛一眼,他不会是看上了我那辆卡车了吧?他笑呵呵道:“嗨,不瞒您说那车都转了几次手了,到我这儿已经第八家了。”
“那这么说撞个稀巴烂也不可惜了?”
“呵呵,是的。”
“你帮我干一件事,我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
“什么事?”
长毛在他耳廓边耳语了一阵,宋马脸乐呵呵地拍打着桌面:“这么好的事!干了。”
“百分百保险,即便有情况我担着,不连累你。”
“行。”
“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三千块。我俩以后谁也不认识谁,各走各路。”
马脸宋心里喜滋滋的,这真是时来运转。想着可以马上换一辆好点儿的车开,他就激动万分了:“大哥,我要拜您为师。”
长毛挥了挥手:“好好干你的营生吧。我这个活儿虽然赚钱快,但是终究是见不得光的。叫不务正业明白不?”
马脸宋有些感动道:“我愿意跟您混。”
长毛摇了摇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你没听说过?适当的时候我也会找些正经生意做。”
“呵呵,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鱼要慢慢钓。你照我吩咐行事就成。”
“好。”
接下来几日,马脸宋拉着两个人有事无事就泡在王勇常去的那家茶馆炸金花,那劲头可比打麻将刺激多了。几个打麻将的赌棍看着旁边堆着的钞票眼热起来纷纷加入了马脸宋的队伍,凑麻将桌的人逐渐稀疏,王勇最终忍不住手痒痒混进了他们的圈子。一来二去,他兜里的几个私房钱已输得一干二净,可他不甘心总想寻机会翻本,如此反复一个月下来不但没有翻回本反倒借了不少马脸宋放的高利贷。
他渐渐意识到翻本无望后又开始老老实实在店里忙活着,还自己亲自送货送外卖。
当巫主任得知自己得了胆汁淤积性肝硬化,他不由得紧拉着章含的手:“让你跟着受累了。”
章含戳了戳他的脑门:“上辈子欠你的,没办法。还好发现得及时,要不然就是癌症了。”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我儿子了?”
“对呀,要不是他气你一下……”
“呵呵,你,你联系他了吗?”
“没有你批准,我哪敢私下行动?”
“我自己打吧。”
“呵呵,从现在开始不许抽烟不许喝酒。”
“王家酿也不许?”
“那也要等调理好了再喝,不过要在我的监督之下才能喝少许。”
“唉,我感觉自己好像成你儿子了。”
“呵呵,不愿意给我当儿子?”
“去,去!给我儿子打个电话。”
“呃,要不我去给你办个病退吧?”
“那我的仕途就这么完了?”
“还仕途个屁!命都没有了,要那些何用?”
“呵呵,给办个病假吧。这人在衙门里混信息就多……”
“呵呵,我明白人走茶凉……那就依你吧。”章含犹豫了半晌压低声音,“我昨天去办了一件大事。”
“啥大事?”
章含小声道:“大姐入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以我个人的名义把你们开发区规划的商业街后面那块空地买下来了。”
巫主任一屁股坐了起来:“啊!”
“嘘,这是医院,别这么大声。”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把我们家几套房子和两个商行都抵押银行了。”
“天!你这女人比男人还有魄力,佩服。”
“呵呵,老家省城那几套,听说九七年拆迁重建又是一笔可观数字。”
巫主任瞪大眼睛:“那就是后年?”
“嗯。”
“拆迁看怎么补偿,若是换房子,我觉得要房子好。过几年会翻好几倍,到时候再出手不迟。”
“嗯。等这边地皮涨价了我就卖掉,然后你办病退,我们学大姐一样移民。”
“移民?”
“嗯,你喜欢哪里?”
“我,我这语言不通,出去画地为牢,还是国内好。”
“你现在开始学英语呀。我干女儿当你辅导老师怎么样?”
“呵呵,你还真把我当你儿子了?”
“你不喜欢?”
巫主任紧握着章含的手:“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愿意。”
章含两眼闪着泪花道:“下辈子,我要早点到,做你第一眼遇见并深爱的女人。”
巫主任亲了亲她的手感动得说不出来,老天待自己真不薄啊!就算即刻死去他也知足了。
巫帅同侯玉薇下晚课后,侯玉薇嘟着嘴道:“这会计学听不懂。”
“我们来深圳大学学习这个专业又不是为了做一个高材生,只是全面系统的了解一下而已。”
“呵呵,既然学了,尽量认真勤力些,不要辜负林姨的厚望也不要辜负我们自己。难道你不想做总经理吗?”
“哟!你还蛮有抱负的嘛。”
两人一路说笑着上了车,巫帅刚关上车门,他的大哥大像高音喇叭呼叫起来。
“妈,您怎么了?”
“你爸住了一个星期的院……”
“现在情况怎样?”
“情况稳定了,你抽空来看看吧。”
“那我现在就赶过来。”
“别急,路上开车慢些。”
巫帅挂断电话,他突然被这句温暖感动得热泪盈眶。
“看你情绪这么激动,哎呀,我这车技要会不会的,也不能替你。”
巫帅擦了一把眼泪:“没事,我先送你回去。”
“幸好不是癌症。”
巫帅瞅了侯玉薇一眼:“你,你不恨他了?”
侯玉薇自嘲地笑了笑:“我要是真恨他就不会跟仇人的儿子在一起了。再说我的恨早已随那个死去的人烟消云散了。”
“为什么?”
“如果你是我,你的伯母为了自己不惜牺牲你,你会怎么想?”
“唉,是啊!我也接受不了自己最亲的人拿我做垫脚石。”
“而且她为了她丈夫已经牺牲了我父亲,后来居然为了儿子牺牲我……”侯玉薇目光游离,语气低低,“本来我也是活该,谁叫我贪慕虚荣呢?这毛病恐怕一辈子改不了。”
“这是所有人共有的毛病,没有一点虚荣心的人就不是人,更何况长得好看的女人!”
不知不觉车到了楼下,侯玉薇打开车门:“你等我一下。”
侯玉薇急急忙忙上了楼,打开抽屉从暗格里取出杨玉琼寄来的信件。她又在冰箱拿了一盒牛奶下了楼:“把这个喝了,这个信是送你爸妈的礼物。”
巫帅捏了捏她的脸:“谢谢老婆。”
侯玉薇听着他这么称呼一脸愕然的表情:“你刚才叫我啥?”
“怎么你不想做我老婆?”
侯玉薇红着脸:“我觉得做一辈子情人也蛮好的。”
“不行,给你一个角色太单调了。你得扮演我生活中的情人、老婆、妹妹、姐姐,有点时候还要扮演一下我的老妈。”
侯玉薇开怀地笑了笑:“少贫嘴!”
巫帅见她第一次这么开心地笑,真好看。他情不自禁地打开车门上前一把搂着她热烈地拥吻起来。
过了半晌,他才不舍地松开手:“乖乖在家等我。”
“别太赶,最好明天回来。”
“也行,我得他陪一晚上。”
当章含看见那份合同原件不由得明白了几分,她轻轻松了一口气:“巫帅,你给我们说实话,你是不是和那丫头来真的了?”
巫帅默默地点了点头。
巫主任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作孽呀!”
“唉,巫帅总算不是同性恋,不然我章含就是你们巫家的罪人了。”
“妈,您别这么说,要不是因为您,我和我爸也不会有今天。”
章含喃喃道:“自你爸得这病以后我想了很多……福兮,祸兮,我负主要责任。”
巫主任紧捏着章含的手:“我这几天也想了很多,这都是命,不能怪你。”
巫帅站起身:“要怪就怪那个特殊的年代吧。爸,我告诉你实情吧,我在我亲妈那个五星级酒店工作。”
巫主任干咳了一声瞪大眼睛道:“啥?!”
巫帅瞟了一眼章含的表情:“早在我照顾玉薇的时候,我就找到我亲妈了,当时她得了重病……”
巫主任嘴唇抽搐了几下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章含喃喃道:“这么说她,她一直孤身一人?”
“是的。要不是玉薇我可能一辈子不知道我亲妈在哪儿,要不是玉薇爸爸当年伸出援手,我妈可能真死了……”
巫主任瞟了章含一眼泪流满面道:“儿啊,别哭了,都是爸爸的错……爸爸该死呀!”
章含扯过一把纸巾擦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老巫,你别激动,小心病情加重。”
巫帅擦干眼泪:“爸,一切都过去了。”
章含道:“她还活着就好,这辈子不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下辈子吧。”
巫帅安慰道:“谁年轻的时候不犯错?何况你们那个年代。我理解,我相信我妈也会理解的。”
“巫帅,爸希望你以后多陪陪她,让她后半生过得快乐些。”
章含眼角闪着泪花:“你赶紧躺着休息,不要再说话了。”
巫帅吸了吸鼻子:“妈,您回家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章含摇了摇头:“巫帅,这些年委屈你了。”
“不委屈。”
“谢谢你一直忍着我的臭脾气,谢谢你替这个家所做的一切。”
“妈,我们是一家人。”
章含听着这句话不由得又泪如泉涌,她激动拥抱着巫帅说不出来。
“妈,哭多了伤身,今晚由我陪爸吧。”
“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呐。”
“放心吧,没问题。”
“那好吧。”
巫帅望着章含的背影,他突然感触良多,曾经那个好强的女人却因为老爸这一病柔软多了,难怪老爸这一辈子只为她鞍前马后,她叫他向左他绝不敢右,或许这就是他们那一代人的爱情观吧。
章含回到家烧了那张滑稽的合同和那些小孩照片,这一烧,似乎连同那段龌龊的往事一并燃烧成了灰烬。
巫帅替父亲掖好被子,起身伫立窗前,夜空辽远,霓虹闪烁,那光亮好像势必要把天上的星光给比下去才肯作罢似的。
夜深人静,侯玉薇还在灯下啃那些书本,她坚信林姨说的‘笨鸟先飞的’道理,她无论如何想先努力做一只笨鸟吧,且不能小看自己也不能让人瞧不起。 花开荼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