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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吧。不知道小川在家里会不会闹人？”
“这刚开始断奶肯定是要闹一闹的，过几天就好了。”
“呵呵，好像你是过来人似的。”
“你忘记我小弟弟了？他四个月不到就没有奶吃了，是我熬玉米糊糊喂他呐。”
“对哟，还是你最能干。”
许菊儿撇了撇嘴：“得了吧，我吃的苦可比你多一倍多。”
“呵呵，你现在不是苦尽甘来了么？”
“嗨，这不都是托你的福吗？”
“别这么说，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呵呵，我自己是有一点运气的，当初要不是逼到那份上，我都不敢踏出第一步。”
“呵呵。”
“当时小春那么鼓励我。”许菊儿笑了笑，“我终于自己争取了一回。”
“师兄对你还好吧？”
“还行吧。他好在天天厨房里待着没有啥机会接触外界，再说他又不喜欢打牌，倒让我省心了。”
“呵呵，那倒是。”
“他还想攒钱买房子呐。”
“是吗？”
许菊儿笑着点了点头。
“呵呵，等你孩子出世就更幸福了。”
许菊儿摸了摸肚皮，脸上泛着只有母性才特有的光芒：“我们打算凑一个好字，你呢？”
黄菜花笑了笑道：“我们得等还完账再考虑吧。”
“还是趁年轻早点完成任务算了。”
“我不想我妈那么累。”
“也是，我这个是女儿的话我就也等几年？”
“为啥？”
“等她大些可以帮忙照顾小的。”
“哈哈，我怎么突然在你身上看见了伯娘的影子呢？”
“切，我才不要学她，我觉得我像我爸。”
“哈哈。”
“啥意思？不像？”
“像！走，去看看汪娘娘忙得如何了？”
汪孃孃扬了扬眉头：“快，搭把手。”
黄菜花笑了笑：“看来也要给你找个帮手了。”
汪孃孃似乎生怕有人来抢她位置似的，她连忙紧张地挥了挥手：“不用，也就少数时候忙点而已。”
黄菜花洗了一把手：“我来煎一会儿。”
汪孃孃让出位置对许菊儿道：“你大肚子别站久了去歇会儿。”
“没事儿。”
黄菜花道：“菊儿要生了，还真得找一个临时工，汪孃孃你帮忙找一个吧。”
汪孃孃沉吟片刻：“还真没有合适的人。”
“那我自己找吧。”
“那你看我女儿合适不？”
“你不打算送她上高中了？”
“嗨，我这个家底送不起呀。再说就算我能送她去读高中，她自己也不敢保证能考上大学。”
“哎呀，好可惜。”
“本以为考上师范就可以端一个轻松的饭碗，可谁知居然五音不全过不了面试关。”汪孃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啥叫五音不全，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吧。”
黄菜花跟着哀叹了一声：“那她如果愿意来，可以明天来试试看。”
汪孃孃喜出望外地瞅了黄菜花一眼，她哆嗦着嘴唇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丑话说前面，如果不行我不会留情面的哟。”
“那当然。菜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别这么说，我们都是穷苦人出身理应相互帮扶。你说呢？”
“你说得对。不过也要看那个人是不是有眼能识好人心。”
“呵呵。”
“你别笑，有好多人一路走着走着就心生妒忌背地里拆台，挖墙脚。”
“嗯，我记住你说的话了。”
“呵呵，我以前也不懂人心险恶，就是这几年在集市上摆摊看来一些道理。”
“嗯，日久见人心。”
“可不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三十年亲戚四十年没行走过似的。许菊儿在一旁笑道：“还是第一次听汪孃孃这么推心置腹地讲这些，长见识了。”
“呵呵，我只是比你们年长些，多看几眼而已。”
许菊儿道：“你这是宝贵经验，我们要多听听，省得我们以后走弯路啊。”
黄菜花道：“就是，我们接触外界少又涉世未深，还望汪孃孃平日里多说些。”
“嗨，你们不嫌我废话多就成。”
许菊儿笑道：“我们在村里都听不到这些有用的废话。”
“就是呀。”
汪孃孃笑得合不拢嘴，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比一般的农村妇女有见识些，但见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去，那双手厚实粗壮的手揉捏着面团的热情比往日里更加高涨，她似乎要在这一刻将自己的感动与真心全部揉进面团里。
晚霞似丝绢在头顶铺陈，杜如梅已备好一桌丰盛的饭菜，好似她信手扯下的一片霞光。她很是满意地拉着儿子的手下了楼，她站在大门口时不时地抬腕看时间。
许志勇关上车门大声嚷道：“哇，好香啊。”
杜如梅笑盈盈道：“等你们半天了。路上还好吧？”
“还好。”许志勇说着蹲下身，“小豆豆又长高了。”
“快问舅舅，叔叔好。”
王勇上前逗了逗小豆四下瞅了一眼：“哇，这规模！我们常平镇供销社也不过如此哟。”
“别瞎说，我这儿小打小闹，哪敢比呀！”
“咦，表姐夫呢？”
“应该在路上吧，先不管他了，我们上楼吃饭去。”
许志勇道：“那再等等吧。我们也不是很饿，王勇你说呢？”
“嗯，等哥一起。”
“走吧，我们边吃边等，不然菜都凉了。”
许志勇看了看时间：“下班时间都过去半小时了，应该快到了。”
王勇仰起头看了看：“那我们先去数数一共有多少间房。”
“好啊。”
两人刚跨上第一步台阶，耳畔就传来王志强愉悦的声音。许志勇连忙转过身：“姐夫，正说你呐。”
“我知道你们今天要来，我会议都参加呐。”
“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走，今天我们好好喝一杯。”
杜如梅瞥了王志强一眼：“我可没有准备某个人的饭菜。”
王志强笑了笑：“那我只喝酒不吃菜。”
许志勇敏感地瞅了两人一眼：“你俩吵架了？”
王志强道：“没，没有的事儿。“
杜如梅撇了撇嘴道：“知识分子就是会装！”
许志勇看了王志强一眼：“表姐。”
“呵呵，不说了吃饭。”
席间，杜如梅只忙着给许志勇和王勇夹菜倒酒故意把王志强冷在一旁。许志勇瞟了杜如梅一眼：“表姐，还有我姐夫呢？”
“嗨，你们吃，别理我。”
“你俩可是自由恋爱，人人羡慕的模范夫妻哟！”
杜如梅瞟了王志强一眼道：“志勇，你给评评理。”
许志勇笑了笑：“我可不敢和你讲道理。”
“你也挤兑我！”
“不敢，到底为啥事儿？”
杜如梅便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她见大伙儿都不出声：“你说学校都老师都捐助了，就我们一家不捐是不是太没有人情味了？”
“呵呵，站在道义上讲是该捐，可不捐也是你们的自由呀。”
“可问题是人不同了嘛。”
王志强道：“要是换作他人不用你说我早就捐了。”
“姑姑以前再有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不能总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要朝前看。”
许志勇道：“姐夫，我书读得没有你多，容我说几句行吗？”
“你言重了，随便说。”
“什么是仗义？我觉得表姐这么做就叫仗义，叫以德报怨，为这个积福呐。”
王勇即刻掏出几张纸币放在杜如梅面前：“勇哥说得好。帮我也捐二百块吧，希望给我们王家积积福，往后生意越做越大，全家大小身心健康。”
“我也捐一百，姐夫，珍惜活着的人吧。”许志勇说着抹了一把脸，“自我大哥走以后，我就时常想当初为何不和他聊聊天，多关心关心他呢？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王志强想起他的爷爷奶奶想起他的父母不由得哽咽着没有出声，他何尝不明白那一切都是那个时代的烙印，他也明白人在最青春的年纪最容易犯错的，可是他就是无法忘记姑姑曾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冷酷，那么的不屑一顾……反正在那一瞬，在他幼小的心里早已把她定格成了魔鬼的化身。随着年龄的递增，那些影子在他脑海里不但没有模糊反倒更加清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童年的伤痛将会一直这样伴他到老去吧。
他仰着脖子喝了一口酒：“你们没有亲眼见过是很难理解，我很感谢你们的好心。其实原谅很容易做到，要忘记太难。”
王勇似乎很有同感：“我爸就是一直忘不了那个时代给他的创伤，他总觉得愧对我妈，所以他一直单身这么多年。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我明白他内心一直倍受着煎熬。”
“对，我一直也是煎熬着。直到遇到如梅，我才感觉我的生活不仅雨露还有阳光。”
“我爸也是，自打菜花嫁进来，他的脸上常挂着笑容，以前我还真的以为我爸不会笑呐。”
杜如梅经两人这么一说，她的心又柔软起来，何必为了他不喜欢的人较自己的真呢？由他去吧，毕竟那是他亲姑姑的女儿，她做到当媳妇儿的本分就行了。她正要抬起头说点什么，王志强拍了拍她手臂无限感慨道：“不瞒二位兄弟，娶如梅回家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她啥都替我着想。好媳妇儿。”
杜如梅很是感动道：“我也没啥文化，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许志勇举起杯子：“好了，雨过天晴了，干杯。”
一杯酒下肚，似乎都打开了话匣子，各自聊起了往事。杜如梅叹了一口气道：“话说回来你姑姑知道你还没原谅她一直不肯接收我的钱，后来我说是你叫我拿给她的，她才勉强收下。”
王志强不由得一愣，他轻轻瞥了杜如梅一眼：“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那天扭头就跑了，怎么跟你说呀？”
“那你后来怎么不说？”
“你都不跟我说话，我干嘛要拿我的热脸去贴你的冷屁股呀？”
“哈哈……”
许志勇深表赞同道：“原谅和忘记分开蛮好。”
王志强道：“今天谢谢二位兄弟替我解开了心中的结，如梅，你明天再送一千块过去吧。”
“听你的，你姑肯定又要抱着我哭一场。”
“就让她哭哭吧，哭出来心里好受些。”
“唉，现在也是拿钱续命。”
“这么严重？”
杜如梅哽咽道：“那孩子躺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好可怜。”
许志勇道：“白血病是疑难杂症，治不好。”
王志强道：“要不我们晚上过去看一眼吧？”
“嗯。”
王勇看了许志勇一眼：“我们也去。”
“好，谢谢兄弟们。”
饭后王志强连忙下楼，他同售货员盘了一下仓库和门店数量，他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谢谢，你赶紧回家吃饭吧。”
“这是零钱，您拿好。”
售货员前脚刚走许志勇同王勇一同下楼，许志勇看了看后车厢：“卸货速度够快的。”
王志强道：“给钱干活，谁不积极？”
王勇撇了撇嘴：“未必！鸳鸯村那些男人干活好多都喜欢磨洋工。”
“那是他们没有时间观念。你叫他们到大城市来试试？”
许志勇笑了笑道：“以前在集体都是靠拖靠磨，后来实行包产到户就不行了。所以这人啊都是要逼到那份上才行。”
王勇道：“还是有很多麻木的懒惰的人。”
“这也是一部分人注定受穷的根源之一。”
王志强不由得惊愕地看了许志勇一眼：“我发现你说话总能表达出最精髓的部分，改天我采访采访你吧。”
“可别，我又不是什么万元户，你采访采访王叔还差不多。”
“那必须的！等酒厂开业我和总编去。”
杜如梅抱着小豆豆下了楼：“走吧。”
许志勇望着杜如梅抱着孩子不由得打开车门：“我开车去吧。”
车刚到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的大门口，只见大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许志勇朝外面看了几眼：“好像是出大事儿了。”
王志强连忙打开车门：“有人在哭，应该是死人了。”
许志勇紧跟了过去拨开人群只见住院部楼下的水泥地板上趟着一男一女，医护人员正在努力抢救中……
杜如梅抱着孩子站在门口也不方便挤进去，王勇似乎没多大闲心看热闹，他把豆子抱了过去：“你们去看看，我和豆在车上等你们。”
“也好。豆子乖，听叔叔话。”
杜如梅挤了进去瞧了一眼不由得啊地叫了一声，王志强连忙搂着她的肩膀：“是姑父和大表妹。”
主治医生和助手经过一番努力抢救，最后主治医生只得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朝刚刚赶来的王慧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王慧两眼发黑双腿一软一头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吓得她的小女儿哇哇直哭。
主治医师连忙吩咐助手抬进室内采取了救治措施。
王志强望着这一幕，他的心好一阵抽搐，他原本以为他的心不会疼，可这一刻却不由得他控制了，他泪眼迷蒙了起来。杜如梅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现在谁来帮忙料理料理后事呢？”
王志强抹了抹眼睛，望着哭得声嘶的小表妹，想起曾经那个无助的自己，他不由得走了上去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活着的人要坚强，快去看看你妈妈怎么样了？”
刘晓擦了一把眼泪，认清楚来人正是那个她妈妈时常念叨的表哥，她虽然知道这个表哥一直不肯原谅她妈也不认他们一家子，但是她打心眼里还是蛮喜欢这个表哥的，她还曾跑去表哥家门口偷偷看过几回呐。
她不由得紧拽着王志强的手：“表哥，呜呜……”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晓。”
“刘晓，你快去看看你妈。”
“可是我姐姐和我爸咋办？”
“这儿你不用管了，有我呐。”
“呜呜……”
杜如梅在一旁抹了一把眼泪上前走了几步：“欣儿，我陪你去。”
刘晓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连忙跑了几步紧抱着杜如梅的腰身：“表嫂，呜呜……”
杜如梅安抚她了一会儿，两人才手拉手地进了医务室。
不一会儿值班人员将两具尸体抬去了太平间，围观的人逐渐散了去，住院部门口顿时沉寂下来。
王勇见状才抱着小豆豆走了过去，许志勇连忙拦着他：“你还是抱着孩子坐车里等吧。”
“谁，谁跳楼了？”
许志勇叹息了一声：“可怜啊，表姐夫的表妹和姑父都没了。”
“啊！怎么，怎么会这样？”
“我刚才听了一些旁边人的议论，大致是他姑姑的大女儿不想拖累父母偷偷爬到楼顶准备轻生，他姑父发现不对劲跑去楼顶想拽住女儿，没拽住自己也跟着掉下来了。”
“妈呀，真是作孽哟。”
“唉……”
“那医院不给个说法吗？”
“不知道，好像派出所来人了。”
王勇站在门外往里瞟了几眼：“哥他们人呢？”
“我表姐看他姑去了，表姐夫这会子忙着找医院负责人去了吧。”
“我们帮不上忙，去车上等着吧。”
两人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王勇突然道：“耽误你回家了，嫂子不会又生气吧？”
许志勇瞥他一眼：“生气？我才不会惯她这毛病呐。”
“呵呵。”
“不过嘛……”许志勇瞟了王勇一眼，故意说了一句半截话。
“不过怎样？”
“我要是在外面整夜打牌不回家，她是有道理生气的。”
王勇瞪了他一眼：“你这是成心挤兑我吧。”
“说真的，你小子别生在福中不知福，打着灯笼也难找菜花那样的女人。”
“我知道。”
“光知道有屁用，要做到。”
杜如梅出来四处望了一眼疾步走到车门边：“豆豆没有调皮吧？”
“他很乖，已经睡了。”
许志勇打开车门：“表姐，里面情况怎么样？”
杜如梅往车内瞧了一眼：“姑姑没事了，你姐夫呢？”
“找人去了。”
“唉，太悲剧。”
许志勇沉吟了片刻：“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杜如梅忙把钥匙递给许志勇：“你俩带豆豆先回去休息，我在这儿等老王。”
“那我们一起等吧。”
“不行，你俩今天跑长途怪累的，先回去歇着。”
王勇即刻道：“我没事，最辛苦的是志勇哥。”
许志勇抬腕看了看：“现在晚上九点半，再等等吧，估计表姐夫也找不着主要负责人，今晚肯定要不到啥结果来。”
许志勇话音刚落，王志强已出了门口朝停车位置走来。许志勇把着方向盘笑道：“来了，这人还真不经念叨。”
杜如梅不待王志强坐稳急切道：“怎么样？”
“主要负责人不在，明天我再来一趟。”
杜如梅抿嘴笑了笑道：“你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呃呀，我本来就是一个善良的人。”
“太惨了，我看姑姑一下子老了好多似的。”
“人在做天在看。你做过的恶是抹不掉的，老天都记着呐。唉，这或许就是她应得的报应吧。”
“那你应该原谅她了。”
“我不是说过来嘛，原谅比忘记容易。”
“呵呵……”
夜风轻拂，车轮飞驰地碾过影子，街灯摇晃着清凉的梦境缱绻在幽幽的疏影里，注定一辈子走不出城市以外的天空。 花开荼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