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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一个星期,相互还说不上三句话。
因此,老俩口所有的事情和话茬儿,都由老伴儿出面和他交谈沟通。开始,她还常常为能与儿子说话而很高兴,现在,却是越来越无可奈何了。
“也不知妙香明天报到顺不顺利?”
老太太又开始了散性思维。
“我让你查那个仁义医院,你查没有?”“在桌面上。”白何摇摇头:“中型民营医院,美国华人和上海商人合办,虽然在上海滩也算是有点名气,可哪有国企大医院保险哟?”
老伴儿冷笑一声。
“替古人担忧。告诉你,我敢说这死丫头上不了几天班,又得找借口辞职,不信看嘛。”
白何火了:“她敢?这次我让你表表态,让她有些收敛,可你一声不吭。毕竟你是婆婆嘛,怕什么呢?一步步的让,助纣为虐啊!”
老伴儿轻轻拍拍桌子。
咣咣!“有本事,你来!你不是公公吗?也可以出面教训儿媳嘛,干嘛躲我身后当缩头乌龟?反而埋怨我助纣为虐,我看你才是助纣为虐。”
白驹站起来。
背起双手,在屋里踱来踱去的。
“我吗,唉,毕竟是男的,再说哪有婆婆不出面,公公出面与媳妇发生纠纷的?反正我说啦,她妙香再敢找借口辞职,我就,就,”
老太太斜睨着老头儿。
冷冷地问:“就怎么?说呀。”“就,我就,我真的就,”“就你妈个木脑壳。你给我坐到起,踱来踱去的像个大首长,大老板,大作家,结果什么也不是。”
白何楞楞,只得慢慢站下。
他早总结出了宝贵经验,每每老俩口战火欲起,只要自己沉默不语示弱,老太太也会跟着消气。反之,只有针尖对麦芒,越吵越凶。
“能就什么?人家白驹都没意见,关你屁事儿呀?”
果然,看看老头子服软,老太太也放了语气:“我说过,我早就预感到,这是人家母女俩精心策划的最后一步棋。哈哈,”老伴儿笑比哭还难听。
“从国企辞职,然后又从民企辞职,最后以带彤彤为借口,回家当全职太太,就三个字儿,睡懒觉!”啵!老伴儿身子立即坐正,抓起了鼠标。
“哦,还好,儿子说,图片下面写的,这是一对天朝健康友爱的老夫妻和他们可爱的小孙女儿!瞧,老太太多年轻,”
声音忽然热情起来。
“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望和信心!哈,”
这次是带着真正的愉悦:“这外国人多会写啊,难怪是记者。”老伴儿仰起脸孔,满面春风:“老头子,我年轻吗?”白何看看她,咕嘟咕噜。
“当然,外国人都这样说嘛。”
“不要妒忌!不要忘了我本来就比你小三岁哦。”
此时的老太太,可爱天真犹如重返少女时代,脸颊上居然有了二朵淡淡的红晕:“小三岁,就是小心态,心态年轻,人就年轻,”
“还有小心眼儿呢,”
白何送上一句。
“心眼小,人也小,当然年轻罗。”可老太太丝毫不受影响:“不要妒忌!心态第一。现在,让我读读是怎样写你的?看,老大叔多强壮,背着大背包,拎着小童车,显示了天朝老大叔积极向上,追求多种生活方式的风采。”
声音越来越低。
最后停下:“老大叔?”她有些茫茫然:“外国人喜欢这样称天朝老头儿?我怎么总觉得听起来,有点不伦不类的呢?”白何摊开双手。
“我怎么知道?好吧,即然不是坏话,也就不管它的了。我说,如果妙香真的又辞职,”老太太打个长长的呵欠。
然后回答:“再说吧,你的易拉罐装上了?”白何就跑到阳台。“只能装一罐哟!1块5一罐,不要钱吗?我看你喝喝喝,那马尿,有什么好喝的呀?”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按照百度地图的提示,白何来到了鲁迅公园。一进公园,白何吃了一惊,公园里到处都是人,具体的说,都是上了年纪的男女老年人。
这儿一堆,那里一群。
叽叽喳喳,闹闹麻麻,满耳都是听不懂的上海方言。只有到了此时,白何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老年化?上海为什么能“荣列”天朝老年化城市之首?
报载,目前天朝已有21个省(区、市)成为人口老年型地区。自1982年第三次人口普查到2004年的22年间,天朝老年人口平均每年增加302万,年平均增长速度为2.85%,高于1.17%的总人口增长速度。
2004年底,天朝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达到1.43亿,占总人口的10.97%。
老龄化水平超过全国平均值的有上海(18.48%)、天津(13.75%)、江苏(13.75%)……最讨厌行人成堆的白何,之所以选定来鲁迅公园,是因为听到上海电台的新闻广播。
说经过扩建修理后的鲁迅公园。
又如何如何,没想到会这么多的人。
可即然来了,又不可能马上回吧,于是,他一面掏出收音机打开听新闻,一面朝公园深处漫步。想找一处人少的草地,小径或湖边,坐下好好休息休息。
然后呢,认真的欣赏欣赏,轻松轻松。
可是不行,白何慢慢腾腾的走了好久好久,仍然到处都是老人,并且几乎都是一群一群的,像自己一样的单个很能少,基本上就没有。
放眼看,到处都是花白头发在晃荡。
到处都是叽叽喳喳在起伏,到处都是皱褶深深在弯曲。更奇怪的是,老人们似乎个个愤世嫉俗,人人怒火熊熊,围在一起,凑在一块,聚在一堆。
毫无顾忌的议论着。
肆无忌惮的叫骂着。
还有许多的老头儿和老太太,边说边跺脚,还气势汹汹的撸着衣袖……这情景,有点像上世纪影片中,打土豪,分田地群情激愤的翻版。
更有点像斗走资派和反动学术权威那阵子,饿着肚子,流着油汗,万人空巷的疯狂。
谁也不会想到,这些分散后,是无数个慈祥勤苦,德高望重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们,聚在一起竟然会发出如此能量的凶厉之气?
莫说走近围观打听。
光就这样远远的瞅着,就令人感到恐怖,不寒而噤。
按照自己的思维习惯,白何边走边寻找,可能出现的公安,保安,便衣或协勤。可他失望了。什么也没有,只有老人,老人,这儿成了老人的世界。
终于,在鲁迅先生长眠的墓园一侧。
白何发现一个双人休息木椅上,只坐着一个打盹的老头儿。白何大喜,急切的跑过去一屁股坐下,游弋寻找这么久,还真有些累坏了呢。
坐下了的白何,舒适地靠着微微弯曲的椅背。
先放下背包,取出水瓶抒情般慢条斯理喝水,然后,摸摸背包里自带的馒头,思忖着是不是拿出来充充饥?可收音机里正在播送新闻报道,吸引了他。
细细听去,恍然大悟。
原来,今天凌晨三四点钟,鲁迅公园外就排起了长队,排队的全是花甲老头儿。据说这些排队的老头儿们,代表着公园周边的老年人。
要趁鲁迅公园新修后的首次开园。
来抢占园内的各种场地。
也就是一种大城市里惯有的,公园扩建后新势力和新地盘的重新划分。老年人本来瞌睡就少,瞌睡少精力却出奇的好……
并且,受到老年朋友们的委托,凌晨来这儿排队的老头儿们,个个都是老年人中的精英。
即是精英,则一定是能说会道,见多识广,英勇善战,宁折不弯。所以,众多的精英聚在一起,就如干柴烈火放在了一块,其后果,可以想像。
己无法查清楚,到底谁挑起的酣战了?
总之,据事后周围居民对民警的反映,正当大家在床上展转难眠,恨声不断时,大约是凌晨四点半左右,精英老头儿们,忽然相互之间吵骂起来。
吵着骂着,就听到乱扔东西的噼噼啪啪声,嘶哑着喉咙的惨叫声和踢踢达达的奔跑声……
据说,当局紧急出动了警察,特警和公安等等,好容易才控制了事态的发展。然而,这是上海,国际大都市,天朝的脸面和形象,家丑不可外扬,话是不能拿给别人说的。
因此,天刚露出鱼肚白。
威风凛凛的警察,特警和公安们,便撤回了营房,消失得无影无踪。或多或多受了伤,挂了花和被登记训诫警告的精英老头儿们,面对陆续前来的男女伙伴们,又英勇顽强,燥动活泼起来。
最后,演变成了现在这种人满为患和群情激愤……
听完新闻报道,白何叫苦不迭,怎么偏偏碰到这等倒霉事儿?还没等他开溜,一堆大约七八个老头儿,叽叽喳喳,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走到椅子旁,一个鼻子有些塌陷的老头儿。
一屁股在白何和那个打盹者中间,硬挤着坐下,一面硬挤,一面挑衅性看看白何,然后右手一扬,把那个打盹的老头儿一推:“坐人的,怎么能睡觉的呀?”
老头儿惊醒了。
惊醒后的老头儿看看四周,立即成了识时务的俊杰,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
白何先还碍于脸面和自尊,磨磨蹭蹭的不想马上起身。可不容他装腔作势,二个精瘦的老太太走来,一屁股就硬挤着坐下来,一面挤坐着,一面招呼着那个凶凶的老头儿。
那老头儿呢,就凶凶的瞧瞧白何,再和老太太唠唠叨叨。
而最左边的精瘦老太太,大半个枯涩的身子,基本上就压在了白何身上。如此,白何只得悻悻儿起立,讪讪的离去,不提。
到了晚上,白何忽然感到自己肩膀,痛得厉害。
很快,竟连敲键盘也感到了困难。其实,白何的肩膀己疼了很久,先是右边,后逐渐发展到左边,特别是晚上翻腾和起夜,颇感困难。
白何以前患过尖椎盘移位。
硬木板床上足足睡了4个月。
靠着北京老中医的膏药贴腰杆,才勉强治好,现在还靠着每天做尖椎盘体操,锻炼保持着疗效。他以为是自己坐在电脑前久了的缘故。
老伴儿一直为他久坐电脑前唠唠叨叨。
所以,就强忍耐着,以为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 一袭华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