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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1月26日,星期一,上午十点。虹口。岩井公馆。
对账只剩下一个形式了。
影佐祯昭和原宝轩昨晚已经达成共识,协调人就是冈本一策。两辆无线电监测车被炸毁,“炼狱”受到重创,陆军部大为恼火。宪兵司令部德川将军亲自拜会岩井英一,传达来自东条英机内阁的意思,要岩井英一停止对“炼狱”的调查,迅速布置抓捕敌特任务。岩井英一明白此时的日本掌握在陆军部手里,自然要给德川将军面子,但他极尽政客之能事,面上是应了,但私下却让原宝轩使绊子。
影佐祯昭明白岩井英一的把戏,所以请冈本一策出面,二人一同到原宝轩家中拜会。原宝轩与冈本一策是老朋友,在日本东京时关系都不错,自然热情款待。
客人到了,吴己楠要露面。这些天来,她学了不少日本礼仪,从穿戴举止上已看不出她是个中国人。
影佐祯昭见到吴己楠,只觉熟悉,似在哪里见过似的,向原宝轩夫妇问好后,说:“嫂夫人是中国人?”
“不!她是日本人!”原宝轩示意影佐祯昭和冈本一策坐下,“惠子出生在北海道一个小渔村,出生时就不会说话。我们二人是青梅竹马。”
影佐祯昭起身向吴己楠鞠躬,说:“不知嫂夫人病症,无礼之处还望海涵。”
吴己楠心中虽痛恨影佐祯昭,但为了潜伏,只能强作欢笑,向影佐鞠躬,微笑不语。
原宝轩示意吴己楠下去,待她走后,用日语与二人说话:“影佐机关长今日到访,大意我是明白了,冈本君电话里说得很清楚。”
影佐祯昭道:“我知道原先生是日本人,在家里就直呼本名了,森木君。”
原宝轩微叹一口气说:“到中国多年,这名字几乎忘了。在上海我是原宝轩,少有人知我身份,岩井总领事要我隐瞒身份,也以原宝轩名字称呼,我夫人又是个哑巴,想叫名字也叫不出来。今日听到影佐君叫了一声森木君,倍感亲切呀!”
冈本一策笑道:“森木君不易呀!来!咱们喝一杯清酒,找找家乡的味道。”
三人举杯饮尽杯中酒。影佐祯昭道:“森木君,中国之所以要战败,就败在不团结。尤其是他们的政府,用中国一句古话来说:他们喜欢窝里斗。这窝里斗就是内耗,也是一场战争。这场战争不见硝烟,却死伤无数。首先是乱了心,这心一乱呢,自然要败。”
原宝轩示意二人各自倒酒,他自己也倒了一杯,说:“这个道理我懂。但我更懂得人都是有私心的,只要把私心满足了,剩下的不就是团结了吗?”
冈本一策笑道:“你们二人也别打哑谜了,我来说句公道话吧。”他看了一眼影佐祯昭,说:“你也不用难为森木君,他上面有岩井总领事,岩井总领事上面有外务省,正如影佐君一样,你上头有陆军部,你们之间的矛盾,其实就是外务省和陆军部的矛盾,有些事情你们是化解不了的。其实呢,每个国家的内部都是一样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这是政治。”
影佐祯昭点头道:“我理解,冈本君有何良策?”
冈本一策笑道:“还是用中国的方式解决吧,中庸之道,各退一步,万事大吉。”
原宝轩笑道:“冈本兄的提议不错,这样你我二人都能向上面交代。其实,岩井总领事就是想要几台机器,岩井公馆的机器太旧了,想用新电台。影佐兄也明白,新电台、新设备是先紧着陆军部用,岩井总领事弄不来新电台,心里痛呀!”
影佐祯昭道:“我给岩井公馆五部电台,调查‘炼狱’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原宝轩为二人倒上酒,笑着说:“影佐君一句话,问题就解决了,岩井总领事一高兴,还查什么账!”
影佐祯昭道:“多谢森木君。不过,对账之事还得进行,上面的事要做得隐秘些。”
当对账成为形式时,林森木、陈起、苍井巷是看得明白的。十点钟时,他们分别带着几名总务人员到岩井公馆对账,发现岩井公馆对账负责人竟是刚来不久的庄亦初,大家便心知肚明了。
十几个总务人员摊开账本开始查账。苍井巷不是总务,对账务还有几分好奇,陪着庄亦初翻看账本。庄亦初只查看警察局的账务,梅机关的账务是日文,她不是很明白。她看账很仔细,想从账本中找出些有用的信息。
林森木和陈起掌管总务,知道账面上是看不出问题的,有问题的账务又差不得,看了也是白看,所以林森木就示意陈起到院子里抽烟。
二人走到院子里,林森木掏出烟来,递给陈起,说:“瞧这阵势,上头肯定是谈妥了。”
陈起接过烟来,点上吸了一口,说:“这就是个形式。如果真查,能安排一个新人来主持?”
林森木笑道:“那个新人是我太太。”
陈起哦了一声,说:“真的假的?林太太挺漂亮的!”
林森木呵呵笑道:“当然是真的。”忽然声音压低道,“日本人做事认真,这账务里恐怕还真有宝贝!”
陈起瞥了一眼林森木,说:“说句林处长不爱听的,你们特工总部的账肯定是一笔糊涂账。”
林森木吸了一口烟说:“警察局和梅机关不是一笔糊涂账?”
陈起摇头道:“虽然有些账务对不上,但大体上还行。梅机关都是军人,对此管理很严。警察局刚成立半年多,想贪还来不及,比你们那里好多了。”
林森木笑道:“这么说吧,陈科长,特工总部花了一块钱,就能赚两块钱,账面那些钱只是冰山一角。”
陈起撇撇嘴说:“这账务还查个屁呀!”
林森木在陈起肩上一拍,说:“特工总部一个月抢的,够你们警察局花一年的。所以,我这账面上就是一堆数字,一点问题都没有,那是闭门造车编出来的。”
陈起呵呵笑道:“我算是领教了,以后这方面林处长要多指教呀!”
林森木扔了烟蒂,说:“咱们进去随便看两眼,中午我请你吃饭。”
陈起点头道:“好,反正你特工总部钱花不完,不吃白不吃。对了,喊上林太太和苍井少尉,加强沟通赶紧了事。”
林、陈二人走进屋里,看着十几个人仔细对账,顺便挑出一本梅机关的账簿来看。翻了几页后,他陡然警觉起来,这账簿里有问题。这手法他太熟悉了,就好似是他编造的账簿一样,整个账簿从数字上绝对没问题。而问题恰恰就出现在这里。
这本账簿是编造的。
为什么要编造账簿?答案只有一种,就是想隐瞒事实。
事实是什么?难道跟76号一样,大部分钱流向了阴暗的地方,流向了个人的腰包,流向了秘密行动。
他想起了陈恭如密训300名特工的费用,虽然出自特工总部,但在账簿上绝对找不到这笔费用的开支。李士群只交给他几张费用清单,然后他就造出来了一本账簿。那笔巨大的费用开支,被他用无数个不存在的事情给替代了。
这就是其中的奥秘。
然而,梅机关这本账簿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机密呢?
林森木瞥了一眼陈起,见陈起拿着一本特工总部的账本翻看,如同他一样饶有兴致,定是陈起看到了陈恭如密训特工的账簿。
林森木拿着梅机关的账簿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凭着他对数字的敏感和超强的记忆力,企图从账簿里看出蛛丝马迹来。
这笔款子费用巨大,几乎是陈恭如密训特工的两倍。有一点他能肯定是,影佐祯昭不会中饱私囊,这笔款子肯定是用作军事用途。这时,他眼前陡然闪现出犬养中堂来。
这笔费用跟犬养中堂有没有关系?
“光计划”结束后,犬养中堂有没有部署其他的行动?
忽然,他在账簿里看到一个特别的地方:南京荣字1644部队!
这是支什么部队?他听说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的!他将账簿放在椅子上,缓缓的站了起来。忽然,他想起来了,去年过年时他去拜会汪精卫,在汪府里听到汪精卫与周佛海谈起过这支部队!
这是支细菌战部队,部长就是那个在哈尔滨研究细菌作战的石井四郎!
难道这个账簿隐藏的绝密行动与此有关?
难道犬养中堂要在上海某个地方创建如同731一样的细菌战部队?
难道这才是犬养中堂来上海的终极目的?
林森木惊了一身汗,忙走回椅子前拿起账簿,寻找他猜想的地址。这本账簿里没有!他又翻了一遍,还是没有!不过,他在最后一页看到了一些迹象,账务总数字不对!数字显示,梅机关出的费用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一小部分在别处。
在哪里?76号不可能!所有账务都要经过他的手,要是有这方面的支出,他必然知道。
不在76号,会在警察局吗?日本宪兵司令部也有可能?甚至是岩井公馆!
林森木向陈起看去,见他不温不火地翻看着账本,眼睛的余光似乎刚从自己身上收回。林森木忽然心里一惊,这看似只是走个形式的对账,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这个阴谋与自己有关吗?
苍井巷一直在看账本,陈起却有意无意地扫视每一个人。也许是自己多虑了,杯中蛇影而已。
林森木将梅机关的账簿放回原处,在警察局的账簿堆里翻检着。突然他看到了一个账本,上面日期栏里写着“民国三十年十月中旬”。这正是他结婚的那段时间,正是“光计划”失败后到犬养中堂死亡的那段时间。
他的手指停留在那本账簿上。
这是不是一个陷阱?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拿起账簿来。阴谋与陷阱是可怕的,然而犬养中堂的行动更可怕,一旦上海创建细菌战部队,不知将有多少中国人要死于霍乱、鼠疫、疟疾等细菌传染性疾病,那可比日军一个军的兵力还要可怕!
那本账簿里果然藏着一个地址,一个他极其熟悉的地址:十六铺造船厂。
一大笔费用开支的去向,都是在十六铺造船厂上。
从日期上可以看出,此计划的实施就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前一周,看来犬养中堂早就瞄准了十六铺造船厂。
林森木明白,犬养中堂虽然死了,但此计划绝不会停止。负责这个秘密计划的人,应该就是影佐祯昭。算算时间,此计划已经实施将近两个月了,恐怕已经初具规模了。
这是一个可怕的消息。
林森木用手点着警察局那本账簿,对庄亦初说:“我跟陈科长、苍井少尉去吃个饭,陈科长说要你一起去,我看你还是不去了,你在不方便。”他走到梅机关的账簿前,检出刚才看的那本,手指也在上面一点,“你们辛苦些,争取下午对完。”
庄亦初看着林森木的手指,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说:“你们去吧,少喝些酒。”
陈起见林森木已经中计,心情大好,笑道:“林太太不去呀,也好,你在林处长放不开,这酒味可就淡了。”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