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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3年4月9日，星期五，晨五点。公共租界，南京路。

　　天还没亮，林森木就出门了。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思考和处理，宫本正仁的B机器玄机，东条川赖到沪的目的，中村宇都的保护计划，门徒小组刺杀苍井巷……这些事情如同春雷似的，忽然在天际响起，然后暴风雨醍醐灌顶似的倾盆而下。“山雨欲来风满楼”，正是此刻事态的真实写照。延安和重庆均已获悉东条川赖到沪，国共两党对此发出前所未有的一致声音，命令两党特工一定搞清楚东条川赖到沪目的，并狙杀之。

　　面对诸多事情，林森木感到有些疲惫倦乏，应接不暇，总觉得有些吃力，这让他想起叶茨来。也不知叶茨潜伏重庆是否安全？如果叶茨在沪的话，或许更有把握处理好这些纷杂的事情。当然，也有令他高兴的事情。譬如，这段时间庄亦初似乎一下子成长了，成长的速度令他惊讶，甚至在有些事情上他无法猜度妻子的心思了。当然，这些要感谢她的“教母”叶茨。

　　这个早上，林森木一早就出门了。他出门，并不是为了思考这些事情，而是有更紧急的事情需要他处理。而这些事情，他不能让妻子知晓，也不能让黑川梅子察觉。

　　因为这个事情，是宫本芳子的事情。

　　“刺客同盟”的“专诸”被捕，陈恭如在审，时间已超过十二个小时了，不知道“专诸”是否出卖了同伴？林森木知道，宫本芳子肯定是彻夜不眠的，她一定会设法拯救同伴的。这样，宫本芳子就会涉险犯难。

　　林森木不能让宫本芳子涉险。在上海，有太多的人认识宫本芳子，只要她抛头露面，就有可能被认出的。一旦日本人知道宫本芳子还活着，就算是将上海城掘地三尺，也会找出宫本芳子的。

　　宫本芳子可是天皇亲戚、梅机关情报课长呢！

　　所以，林森木早早就出门了。车子沿着南京路驶向76号。路灯的光熹微，夜里的城市幽静漆黑，更显得车光刺眼明亮。

　　车刚行驶到南京路中端，车光笼罩之处，一个女人就站在路中央，看着车子向她驶来。

　　林森木看得分明，那女子正是宫本芳子！

　　林森木眉头一蹙，车子打了个弯，停在了她面前，示意她上车，问：“你怎么在这里？”

　　宫本芳子拉开车门上车，说：“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个点经过这里？”林森木好奇地问，见宫本芳子坐好了，便驱车向前驶去。

　　“我就是知道。”宫本芳子目视远方。

　　林森木嘿嘿笑了，说：“什么事？”

　　宫本芳子侧头看了他一眼，说：“今天你们抓的人，叫陈刚，绰号‘专诸’。”

　　林森木道：“四大刺客都没什么好结局，你以后别叫‘荆轲’了。”

　　“我不叫‘荆轲’，那叫我什么？”宫本芳子轻声说。

　　林森木笑了，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个好名字，你就会改了。”

　　宫本芳子眺望夜空，说：“看是什么名字了？”

　　“西施！”林森木侧头看了宫本芳子一眼，“我觉得你应该叫‘西施’，第一你漂亮美丽，‘荆轲’哪对得起你这张脸。第二，西施是成功的间谍，最起码活得长命百岁。”

　　宫本芳子抿嘴笑道：“‘西施’我可不敢，我没有西施漂亮。”

　　林森木笑道：“在我眼里呀，你可比西施漂亮多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每对卿卿每销魂。’”宫本芳子双手互绞，“这是仓央嘉措的《七绝》，你把我看成是你的情人吗？”

　　林森木心里一颤，宫本芳子的话令他销魂夺魄，可他却无福消受，至少不能把她牵扯到他的生活里，说：“是你来找我的？还是‘师爷’让你来找我的？”

　　宫本芳子幽幽叹息说：“这有区别吗？”

　　林森木笑道：“当然。若是‘师爷’的主意，我是有条件的。”

　　宫本芳子道：“是我的主意呢？”

　　林森木笑道：“我很乐意帮你！”

　　宫本芳子脸上一嗔：“‘师爷’怎么得罪你了？”

　　林森木呵呵笑道：“不是‘师爷’得罪我了，而是我犯不着为‘师爷’冒险。你们是抗日分子，我是抓抗日分子的，一旦被日本人知道了，我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宫本芳子哼了一声道：“汉奸！”

　　林森木笑道：“这个我不否认！我是不是汉奸，其实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你们这些抗日分子。你们把日本人赶出了中国，我们想做汉奸都没有机会呀！所以呀，不是我想做汉奸，而是你们让我做了汉奸。”

　　宫本芳子呸了一声道：“你这是什么逻辑？”

　　林森木笑道：“惹你生气的逻辑呀！”

　　宫本芳子盯着林森木看，幽幽说道：“你想惹我生气呀？”

　　林森木见势不对，闭嘴不语，过了几分钟，问：“你们有什么打算？”

　　宫本芳子道：“我们一定要救出陈刚。”

　　林森木道：“你们就这么肯定陈刚不会叛变？”

　　“他不会叛变的！”宫本芳子幽幽叹息，“他是朝鲜人，整村村民都被日本鬼子杀了，而且都是妇女儿童。这是我亲眼所见的。日本鬼子去他们村征兵，见村子里没有男人，就奸淫妇女、杀戮儿童。我们赶到村子时，整个村子都被烧了。陈刚的母亲和妹妹也死了。他是不会叛变的。”

　　林森木咬牙骂道：“该杀的日本鬼子！我帮你们救陈刚！”

　　宫本芳子道：“我知道你是个有血性的中国人！”

　　林森木嘿嘿笑道：“这血性呀，是死亡的经幡，一旦有了血性，离死就不远了。”

　　宫本芳子坚定地说：“那也比卑微活着强！”

　　林森木看了看宫本芳子，笑道：“你比我有血性，所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这段时间，你要少抛头露面。还有，你的伤要治好。这几天，你直接去找老柳换药。”

　　宫本芳子道：“你有救陈刚的计划吗？”

　　林森木道：“如果陈刚没有叛变，倒是还有机会救他。”

　　宫本芳子点头道：“这个我懂！一旦陈刚叛变了，‘师爷’会亲手杀他的！”

　　林森木哦了一声道：“是吗？陈刚在76号，‘师爷’想去杀就去杀呀？”

　　宫本芳子点头道：“他想杀人，一定能杀得了的。”

　　林森木道：“好呀！他这么有能耐，就让他去救陈刚吧，我懒得操心了。”

　　宫本芳子噗嗤一声笑了，道：“你吃醋了！你为什么会吃醋？”

　　林森木心里又是一颤，暗骂自己不克制，笑道：“我吃什么醋呀！”

　　宫本芳子微笑道：“‘师爷’是能杀人，但你能‘救人’。杀人容易，救人却难。”

　　林森木笑道：“你这话我爱听。”

　　宫本芳子瞥了他一眼，笑道：“说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林森木将车停在路边，整理了一下思路，说：“从陈恭如身上下手。陈刚是被蒋文汉抓的，而蒋文汉心思缜密，很难从他手上救出陈刚。所以，我才安排陈恭如审讯陈刚。这个陈恭如跟红帮帮主朱子刑有勾结，而朱子刑被梅机关杀了，梅机关的苍井巷必然会调查陈恭如。我们就在陈恭如身上找法子。”

　　宫本芳子问：“需要我们做什么？”

　　林森木笑道：“刺杀苍井巷！”

　　宫本芳子眉头一皱，道：“刺杀苍井巷，栽赃陈恭如！”

　　林森木摇开车窗，抬头向夜空里悬挂的一弯上弦月和几颗明亮的星望了一眼，笑道：“让梅机关和76号狗咬狗，我们趁机救出陈刚！”

　　宫本芳子噗嗤一声笑了，说：“你说自己是一条狗！”

　　林森木哈的一声笑了，指着那弯上弦月说：“我可是那条偷吃月的天狗！”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