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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1月25日，星期日，晚十点。警察局，“炼狱”。
自A计划行动实施以来，宋先生就没离开过“炼狱”。抓住范仲、揪出老A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一旦功成他便可籍此战绩掌控“炼狱”，进而鸠占鹊巢，舒季衡只能哑巴吃黄连，将“炼狱”拱手相让。日军发动了太平洋战争，将侵略核心放在了太平洋战场上，东条英机内阁无暇协调汪伪政府。宋先生很明白，只要他为影佐祯昭立下大功，这个汪伪政府最高级别军事顾问便会礼敬三分，“炼狱”更会划拨给他使用，现在就连汪精卫的话都不好使了，更别说舒季衡的话语权了。
晚上九点钟时，黑川梅子到了“炼狱”。宋先生的办公室在高处，穿过宽阔大厅走上几个台阶便是，门额上写着“天堂”。而在办公室下方二层，则是十几间秘密监狱，二层的入口处写着“地狱”二字。以大厅为平行线来说，“炼狱”正在“天堂”和“地狱”中间。
黑川梅子对“炼狱”的设计很好奇，饶有兴致地问宋先生：“这些设计是什么意思？”
宋先生笑了，说：“‘炼狱’一词出自于意大利著名诗人但丁之手，在他描述的世界里，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有一处空间叫‘炼狱’，其拉丁文之意是洗涤，或者应该称之为救赎吧，为自己在生前所犯下的罪进行救赎，洗涤过心灵之后或许可以到达另外一个国度。”
“理想的国度。”黑川梅子若有所思地说，“正是我们所要到达的国度。”
“所以，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宋先生从楠木椅上站起来，隔着玻璃窗能俯瞰“炼狱”全景，“我投靠了日本人，若手中无物，便会成为弃子。在战场上，弃子的命运只有一条，那就是死亡。所以，我要占据这个高地。”
“舒季衡怎会同意？”黑川梅子微微皱眉，“这个舒季衡可是汪精卫的心腹。”
“汪精卫不也要看日本人的脸色。”宋先生回转身说，“舒季衡的态度不重要，关键是影佐祯昭。”
“我获得消息，影佐有可能被调往满铁。”
“为什么？”
“犬养中堂是日本前首相犬养毅的兄弟，在日本高层颇有威望，如今犬养中堂死在上海，影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宋先生哦了一声说：“原来如此。当初我给银影佐拟订计划时，就想着影佐很难同意，因为‘梅花计划’牵扯面广，不但要用舒季衡的‘炼狱’，还要用李士群的密训特工，这两个人都不是善茬，影佐总要有所顾忌，谁知影佐居然爽快答应了，看来影佐是要孤掷一投了。”
“‘梅花计划’成功了，影佐就不用离开上海了。”黑川梅子点头道，“影佐在上海经营数年，他也不想离开。如果因老龟死亡事件离开上海，影佐的政治生涯也就结束了。”
“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宋先生来回踱步，“只要我帮影佐完成计划，这‘炼狱’便是囊中之物，一旦计划失败，影佐会调走，我也会死在上海。”
黑川梅子审视着“天堂”，见其内饰完全是中式风格，便如清朝廷的军机处一般，屋内的掌灯也是宫灯样式，笑着说：“舒季衡没少下功夫呀！”又看了几眼，说：“我昨天见了林森木。”
宋先生眼皮一跳，问：“老同学见面有何收获？”
“就聊了聊往事，后来林太太去了，搅了局。”
“林太太怎么去了？”宋先生好奇地问。
“我订的餐厅，老板正好是林太太的哥哥，林太太也算是老板。”
宋先生摇了摇头，笑道：“别小看了林太太，她可不是什么餐厅老板，她在岩井公馆上班。”
黑川梅子一扬眉道：“是吗？这么说我被这个小丫头片子骗了！”
“她就是个富家女，没什么心机。”宋先生拿起书桌上的毛笔，蘸满了墨汁，挥毫写下“天下为公”四字，说：“昨天晚上，林太太回家后大发雷霆，将林森木赶出了家门。”
“什么？”黑川梅子皱眉道，“他们吵架了？不会是因为我吧？”
“当然是因为你！”宋先生写最后一笔时没把握好，整幅字嫌丑了，不由微叹一声，说：“虽然是因为你吵的架，但今天一大早又和好了，还一起去了教堂。”
黑川梅子说：“我还去见林森木吗？因为我他们都吵架了，我再去意图就明显了。对了，我还跟林太太说，要入股她家的餐厅呢！”
“这是个好主意。”宋先生将毛笔掷在书桌上，“那家餐厅叫爱琴海西餐厅，真正的老板不是林太太的哥哥白剑生，而是红帮帮主的女儿宋格。”
“先生怎么知道？”
“我调查过。”宋先生端起黑川梅子沏好的茶喝了一口，“这家餐厅虽然规模不大，但股东背景不小。白剑生是名闻上海滩的实业家庄穆公的义子，宋格是上海滩红帮帮主宋万堂的唯一千金，白剑生和宋格已经订婚，如果你能入股餐厅，便和这两方面势力结盟，对于你将来获取情报大有益处。”
宋先生手拿着西施壶，走到玻璃窗前俯瞰忙碌的工作人员，继续说：“林森木还是要去见的，你的任务就是要跟他们搅在一起，水混了才好摸鱼嘛！有了林太太的嫉妒，这一出戏就好看多了！”
黑川梅子刚走不久，叶茨就到了“炼狱”，向宋先生汇报A计划执行情况。
叶茨坐在“天堂”的楠木椅上，说：“A计划是蒋科长执行的，由他来汇报不是更好吗？”
宋先生摇头笑道：“我这个人呢，毛病多，不熟悉的人不信，不信的人不用。我对蒋科长不熟悉，所以不想用他。”
“蒋科长可是在美国深造过，是个人才。”叶茨笑道，“再说，这个‘炼狱’就是他亲手设计的。”
宋先生不答反问：“圣约翰大学没动静在我意料之中，这几天第三国际的电台也静默了。”
叶茨看出宋鸣谪要鸠占鹊巢，这倒给了她除去宋鸣谪的一线机会，这时见他顾左右而言它，也不再追问，说：“只可惜不知监控谁？真是力有未逮呀！”
“我倒是能把圈子缩小一些，圈定在五个人身上。”宋先生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来递给叶茨，“第三国际的电报是用俄文拼写的，所以这个人一定懂俄文，而且去过苏联。我调查过圣约翰大学的师生资料，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只有这五个人。”
叶茨接过纸来看，见上面果然有伊万?莫罗斯的名字，说：“有这份名单，就好监视了。我这就交给蒋科长。”
就在这时，一个报务员敲门进来，说：“第三国际的电台又发报了。”
“何时？”宋先生猛然起身问。
“刚刚。”报务员将抄录的密电文件递给宋先生。
宋先生接过密电文件，挥手让报务员出去，回到办公桌前拿出密码本，边破译边说：“这部电台的密码本我掌握了，能破译出密电内容。”
叶茨竖起大拇指，说：“宋先生不愧是黄埔军校的电讯教官，能掌握一个电台的密码本绝非易事。”
宋先生只是嘿嘿一笑，集中精力破译密码，几分钟后密电译文出来了，译文内容为——
教母：
老A已死，请以13号身份于3号会面，明日十时S31见。
北极熊
宋先生将电文念给叶茨听，只是略去了“教母”二字，念完后掏出火柴将电文烧了，说：“这个电文的落款是‘北极熊’，正是那个第三国际成员的代号。”
“老A已死，看来老A真是中共上海市委里的人。”叶茨看着宋先生将电文炒成灰烬，眼神如炬地说，“这个电文是发给谁的？”
宋先生哦了一声说：“没有抬头，但我熟悉接收电文电台的频率，这是中共13号的专用频率。”
“这是‘北极熊’发给中共13号的密电！”叶茨点了点头，“中共13号已是瓮中之鳖，他要发报必死无疑。”
宋先生点头道：“这则电文是发给中共13号的，他的电台咱们也已掌控，一直处于静默状态，没有发电迹象。但我能断定中共13号已经接收了密电。”
“只要范仲看不到电文，我们就能抓到他。”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老A了。”宋先生站起身来，走到叶茨对面坐下，“电文里要13号与3号会面，中共间谍3号是中央特科的首长，他人在解放区不会现身上海，看来这里所说的3号，指的就是范仲，新四军3号人物。”
“应该是范仲。”叶茨颌首道。
宋先生点头道：“老A死了，范仲身份特殊，在上海能见范仲的也只有中共13号，门徒小组负责人。”
叶茨笑道：“宋先生熟悉中共方面的情况，判断自然是准的。”
“只是我不明白S31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地址。”
“地址？”宋先生皱眉道，“哪里？”
叶茨微笑道：“我在上海十年了，一些地址缩写还是明白的。S31指的就是圣三一教堂，这就是‘北极熊’与中共13号的会面地点。”
“S31，圣三一。”宋先生笑道，“叶局高明，这就是他们的会面地点。”
“明日十时抓捕‘北极熊’和中共13号，一箭双雕。”
宋先生嘿嘿笑道：“但愿吧，中共13号是个老牌地工，抓他并非易事。”
叶茨起身告辞，走到门前忽然想起一事，问：“对赵甲坊的监视有什么进展？”
“没什么进展。”宋先生无奈地耸了耸肩，“他自从投靠特务科后，除了执行任务外，连警察局大门都没出过！他就住在上头！”他向上指了指，“蒋科长给他批了个单间，白天执勤，晚上就在屋里写材料。”
“他真是门徒小组成员吗？”叶茨眉头紧皱一处。
“一定是。”宋先生面目一沉，“请叶局相信宋某，我确信赵甲坊是门徒小组成员。”
叶茨向宋鸣谪一点头，出了“天堂”，出了“炼狱”，出了假山，走在花园的步道上，月亮早已半圆，再过几天便成了圆月，掐指算来离新年只有二十天了。这二十天，是非常关键的二十天。她不但要拯救范仲、运走药品，还要除去宋鸣谪、毁掉制药基地。从她和林森木刺探的情况来看，日军只是将大公制药厂圈了起来，并没有运进去设备和投入科研医疗人员，看来制药基地的事情可以暂放，但拯救范仲、运走药品、除去“笔仙”已经刻不容缓了……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