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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10月16日,星期四,清晨。日本,东京。近卫官邸。
东京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大雾。这雾是从太平洋里生成,然后顺着风向一直飘到东京来了。这雾所笼罩的东京,也因战争显得荒芜。自中国事变爆发以后,东京的繁华有些渐微,有衰败的迹象。侵略、扩张的日本,就像大洋里的龙卷风似的,将战争狂想曲奏响在大东亚广阔的大地上。近卫文麿,这个一手将日本拉入法西斯轴心国的国家元首,法西斯主义的首要推行者,就是这首狂想曲的指挥家,而近卫官邸——这座白色的西式洋楼,就是那架带有海岸线般美妙的钢琴。
在近卫官邸对面的一棵树下,尾崎秀实被雾裹了起来,从官邸的窗户看不到他的身影,仿佛他整个人都融入了这雾霭一般的空间里去了。尾崎秀实呆呆地盯着白楼,近视镜上白皑皑的一片,镜片、睫毛都被雾打湿了,他根本看到白楼的内景。过不多久,全身都被雾气打湿了。作为近卫首相的私人秘书,年轻的尾崎秀实的政治生涯刚刚开始,可是他的心却已老了。这让他想起了曾翻译过鲁迅先生的一部作品《阿Q正传》!他是个有思想的日本人,有像樱花一样美丽的梦,可他的梦被战争摧毁了,如同樱花花瓣飘落在无人欣赏的角落里。他不想做一个阿Q式的人,用他的精神胜利法来安慰自己,去赞同裕仁天皇的侵华战争是正确的。他那颗苍老的心中窝着一团火,这团伙似乎要从喉咙中冲出来,去呐喊,去告诉还有良知的日本人。可是他知道,呆板、机械的日本人只知道服从,他们虽有极强的国家意识,但从不会用自己的大脑去思考。如果有一天,有一个疯子带领他们跳向大海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一个接一个跳下去。这样的国家是最危险的,他们随时会在任何地方做出令人意料不到的疯狂事情。于是,他选择了用正确的方式去做正确的事情;用他的话说,是在卫道,为了全人类的和平,他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拉姆扎小组的一员。因为能自由出入近卫官邸、参与内阁会议,很快他成了拉姆扎小组的核心。
在雾中,他脑海里蹦出了一个词:潜伏。无疑,他是一个很好的潜伏者。整个拉姆扎小组都在以他为轴心转动,而他也不负众望,陆续传出许多关于中国战争的情报。很荣幸,他受到中共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的秘密嘉奖。这是他的荣誉,是他的境界。可是,在这个有雾的清晨,他忽然觉得无助极了,特别是在六个小时前与拉姆扎小组负责人佐尔格秘密见面后,他知道拉姆扎小组已无路可走了。
老龟谍报网秘密电台的频率已经得到证实,从中国门徒小组传来的频率,与他在近卫官邸里找到的文件垃圾中分析的频率一样。而且,他也得到了一个警告:“老龟”早已知道在近卫首相身前有共党的潜伏者。他知道,很快他就会暴露的。
尾崎秀实并没有慌乱,他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的。可是,他想不到佐尔格为了掩护他,为了摧毁近卫内阁,竟然自曝身份,将整个小组全端到裕仁天皇的面前。
佐尔格,一个德国人、苏共间谍,竟然选择了日本人的武士道精神!
这让尾崎秀实感到震惊了!
佐尔格以拉姆扎小组换取近卫内阁倒台,而阻止日本北上,与德军夹击苏联。他选择牺牲自己,来捍卫他的信仰,在遥远的日本东京间接参与莫斯科保卫战。拉姆扎小组成员早已渗透到了内阁,只要这些人承认是共产国际成员,那么近卫内阁必然垮台。这是佐尔格的赌注。
尾崎秀实知道佐尔格胜利了,因为就在两个小时前近卫首相和他的内阁成员被裕仁天皇召唤,面临近卫文麿的则是他政治生涯的“滑铁卢”。
五个小时前,就在他离开佐尔格后,东京警察厅便接到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让整个警察厅忙碌起来,接着内阁、皇室都在这个有雾的早晨慌乱起来。
尾崎秀实终于穿过雾霭,走入这座白色的官邸,他的目的地就是近卫首相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尾崎秀实走进空荡的官邸,瞧见地板上杂乱无章的脚印,知道近卫首相慌了,他的内阁慌了!松下大佐和秀鸾将军被刺身亡的电报,就放在办公桌上。这两个名震陆军部的名将,死在了中国,却震怒了近卫文麿。是以,整个近卫内阁以集体辞职为要挟,要裕仁天皇签署作废“南下”战略,改为“北上”战略。可近卫文麿想不到的是,面对他的将是佐尔格为他设计的灌肠毒药。
尾崎秀实拿到近卫首相的印章,盖在一本早已写好的证件上。他将凭着首相签署的特别通行证,走进白楼下面的近卫文麿秘密组建的情报室,用与“老龟”秘密联络的专属电台,给“老龟”发报。从松岗外相口中得知,“老龟”是个发报高手,他能感知每个电台的性格、电量的强弱、机器的型号、发报员的指法,他可以从任何一个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的细节中断定电报是否是近卫首相特务科发的。这样的“老龟”,让尾崎秀实感到可怕,又肃然起敬。
当他准备行动时,忽然看到了一份标注“绝密”的文件。
从档案袋上签署的时间可以判断,这是一份刚从地下情报室送来的文件!近卫首相还没来得及看的文件!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让他打开了文件。看到文件的内容,尾崎秀实惊呆了!
文件是一连串的名单!
是老龟谍报网从莫斯科高层获悉的名单!
尾崎秀实暗道一声侥幸,这份名单若是摆在东京高层们的面前,日本将会更加疯狂,将会摧毁整个大东亚,甚至整个世界,到时日本人民更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尾崎秀实果断、迅速地抽出名单,将档案袋烧掉,然后走进近卫首相的休息室。休息室联通地下,地下一层就是近卫首相的私人情报室。有了近卫首相的通行证、首相私人秘书的身份、老龟谍报网的电台频率,他命令发报员向老龟谍报网发了一份电报。
电报内容如下——
苏共佐尔格被捕,拉姆扎小组破获。北上战略实施,急需苏远东军防御图。16日14时,莫斯科机场,老龟归国。
十分钟后,老龟谍报网传来回电:天皇万岁!
任务完成了,尾崎秀实松了一口气。突然,他拔出枪将情报室的留守人员一一击毙。然后,毁掉电台,扯断所有线路。这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列,是他看到名单后的临时决定。他知道,他已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可心中却无悲哀,他终于与佐尔格一样选择了卫道,用他的鲜血清洗国家带给热爱和平的人的战争罪恶。虽然,他的血只有大海的一小勺,可一小勺、一小勺的热血,汇聚起来就是汪洋大海;他知道,还会有热爱和平的前赴后继者,用他们一小勺的热血,一点点地洗掉这个国家带给世界的罪。
在警察未来之前,尾崎秀实凭借对近卫官邸的熟知,从一个窗户跳出了官邸。尾崎秀实逃出去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几个地方。这是早已设计好的秘密渠道,他要将这份名单传递给远在中国的拉姆扎小组成员、代号为“宗印”的中西功。
所有的事情完成后,尾崎秀实回到了近卫官邸,坐在首相的办公桌前,看着满院的樱花树出神,这是生命的尽头,却没有看到樱花开满庭院,可是他眼前却有一瓣樱花从窗前飘过,接着又是一瓣,后来一瓣又一瓣的樱花如同雪花般飘落下来,渐渐的,“樱花渐欲迷人眼”。看到飘满整个庭院的樱花,尾崎秀实似乎看到了未来的日本,看到了亲人们幸福地生活在飘满樱花的岛上。
窗外,雾渐渐地散了,罪恶也悄悄的远离了……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