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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10月15日，星期三。公共租界。国品茶楼。

　　茶是中华民族的举国之饮，发于神农，闻于鲁周公，兴于唐朝，始于宋代，中国茶文化糅合了中国佛、儒、道诸派思想，独成一体，是中国文化中的一朵奇葩！虽在战乱时代，但国人喜茶、爱茶之心更胜于平时，这茶里隐藏着秘密，隐藏着时局，隐藏着天下，也隐藏着“国破山河在”的无奈。一杯红茶，几缕茶香，万千思绪均蕴藏其中。无论是政客，还是商人，抑或隐士，手中一杯茶，便沟壑万千，政客能品出仕途，商人能品出机遇，隐士能品出世道，总之在这小小一杯茶中，藏的是世态，是大千，是心机。

　　茶在林森木手中，却看到的是眼睛，这小小一杯茶中藏进了无数双眼睛。至少，李士群怀疑的眼睛就盯在这里。除了林森木和李士群外，昨晚特工总部都是一个无眠的夜。一百多人，两百多双眼睛，盯死了国品茶楼、赛沃斯拍卖行和佛香物流。整个晚上，出奇的平静；这静让人感到可怕，仿佛大潮即将涌来。实际上，林森木也是彻夜没睡，他睡不着，虽然叶茨制定了一个大胆、有效的策略，但他想不到叶茨将通过什么途径来通知孙丙纶。也许，他们之间有秘密的联络方式，可是在众目睽睽下又如何将策略传给孙丙纶？这让他既感到困惑，又佩服叶茨的智慧，他心里有种信念：叶茨肯定能将秘密传给孙丙纶的！

　　李士群对林森木的计划也是即困惑又佩服，甚至说林森木早该到第一线来。“青梅煮酒论英雄”，这是李士群最喜欢的桥段，不想林森木竟要学习古人，只是他煮的不是酒，而是红茶。林森木说：“与其死死盯着，不如向前一试。门徒小组赫赫闻名，我早想瞻仰一翻，况且我与冯壬山早就相识，不如红茶一杯，且让我试他一试！”

　　李士群对林森木的腔调满意极了，这犹如戏文，听起来就来劲，迎合他道：“我且派你任先锋，你去探探道吧！”

　　“得令！”林森木这就到了国品茶楼。到国品茶楼，必先经过佛香物流，正是王天风守着，看见林森木的车时，摆手要他停下，悄声说：“昨晚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林森木笑着说，“你查到佛香物流是门徒小组的据点？”

　　王天风苦笑道：“就算是，我敢逮捕杨毓香么？周部长还不活剥了我。”低声说，“我查明了，这杨毓香就是周部长的姘头，周部长就喜欢这口。”叹了口气，“安全房昨晚被端了，沈笑被救走了。”

　　“沈笑被救走了？”林森木故作惊奇，“一个军统，救走就救走了，没什么大不了。”

　　王天风呸了一声：“没想到军统锄奸队还是这么强，看来咱们肃清力度还不够。”向林森木展颜一笑，压低声音道：“这事老弟要保密，别向主任说。”

　　“放心。”林森木保证。

　　林森木知王天风将行动队核心成员全调到这里来了，安全房肯定守备松懈，对于门徒小组来说是手到擒来。不过，听了王天风说，心还是稳多了，告辞王天风，驱车来到国品茶楼。杨枢从工部局副总董冈本一策那里拿到征用令，将国际饭店六楼面朝国品茶楼的一面全征用了，就连国品茶楼后面的民房也安排了人，对国品茶楼实施全面监控。

　　杨枢对林森木说：“主任刚才打电话了，要我配合你的行动。你和共党青梅煮酒，也真能想的出来？”不等林森木回答，小声问：“你刚才经过佛香物流，王队长那边怎么样？”

　　“他能查出什么来鸟？”林森木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那是周部长的公司，咱们主任少不了挨骂，放心吧，肯定没事，就是有事，也起不了浪。”回头扫视了一眼，“让兄弟们别死盯着，要学会共产党的游击战术，冯壬山若是共党，一眼就看出来了。好了，我去了。”

　　杨枢双手一拱：“助你擒冯归来，我摆庆功宴。”

　　林森木挥了挥手，走下国际饭店，走进国品茶楼。冯壬山早似料定林森木一定会来，在他喜欢坐的位子上正煮茶，这时茶已飘香，正是火候。林森木闻到茶香，笑道：“冯老板料事如神啊！”

　　冯壬山一抬手，道：“林处长请坐。”

　　林森木扫视了茶楼一眼，见茶客寥寥，道：“生意不好。”

　　“这两天连林处长都没来，何况其他人？”冯壬山看着刚烧开的水，把水倒进一个粗大的杯子，道：“这是飘逸杯。上海水开时的温度是95摄氏度，之所以用飘逸杯，是在第二、三泡时候可以不松手，让水过茶就流下去，这样泡出来的茶，倒在玻璃杯中，好看。”

　　林森木端过茶杯，见茶琥珀光泽，一道特殊的金边在杯中形成，道：“这是上好祁门红茶。”

　　“林处长识货。”冯壬山笑道，“茶出金边，说明内涵物质丰富，可喝起来却有点薄，香味像烫死了一样，到了第三杯，还是淡淡的，不过不甜。普通茶到了三四杯时，有越来越明显的甜味，但祁门红茶没有，是股隐藏在其中的淡香味。”

　　“喝祁门红茶者，多数是英国人。若说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征服了全世界，那就是茶。”林森木端起茶杯，先闭上眼睛闻了闻，道：“茶中极品。”然后，一饮而尽，道：“纵看中国历史，汉代以来，‘盐铁’系政府专卖，而唐宋则由‘盐茶’取而代之。所谓‘茶马’贸易，即以茶易马。对于中原主政者，‘彼得茶而杯向顺，我得马而壮军威’。茶成了国家战略物资，必须国家经营。只是到了清朝，前朝的边境已成为清朝的内地，曾经的化外之地已成为本朝疆土，因而清一朝完全有条件组织有计划的养马，没有必要通过茶马贸易来获取马匹了。1668年，康熙裁去茶马御史，此后茶在中国，由国家专营而自由贸易。此刻，茶之外需逐渐形成，中国茶业，格局遂变。”

　　“林处长果然懂茶！中国红茶是17世纪影响世界文明力量的奢侈品。”冯壬山也一饮而尽，“所谓茶征服世界，是茶这种饮品的传奇而已。17世纪，荷兰公主凯瑟琳成为英国皇后，嫁妆就是一箱红茶。”

　　冯壬山说着，又为林森木倒了一杯茶。林森木细品饮下，道：“一片小小的鲜叶，无论炒青作绿茶，还是萎凋成红茶，漂洋过海，千回百转，最终成就的历史远远大于想象。正如当今上海滩，无论是日本人，还是新政府，最终能赢取革命胜利的，必将是中国人。”

　　冯壬山嘴角边含笑：“既然林处长看透时局，又何必要做日本人的走狗？做人人戳脊梁骨的狗汉奸！”又为林森木添了一杯，“我算着林处长会来！此茶一饮，感谢林处长救命之恩。林处长放心，我冯壬山被捕，绝不会牵连到你。只是，还希望林处长到时下手快点，让兄弟我少受些罪。”

　　林森木诡谲一笑：“你觉得我是来抓你的？”

　　冯壬山嘿嘿一笑：“看看对面的国际饭店，76号的一帮脓包，岂能逃过我的眼睛？作为堂堂中国人，死不足惜，只可恨杀不尽日本人、杀不尽汉奸，我冯壬山死不瞑目。”

　　“果然不愧是门徒小组的‘战马’。”林森木轻声说。

　　冯壬山心里一惊：“你怎知我是‘战马’？”轻轻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知我者，唯有同志，难道你就是潜伏在76号的中共31号？”

　　林森木微微一笑：“知31号的，也唯有同志。”

　　冯壬山释然，哈哈一笑：“以茶代酒。”一饮而尽，低声说道：“没想到你是同志。你今天不该到这里来？我冯壬山死就死了，身为门徒小组成员，早报杀身成仁之决心。而你担负更多使命，为何要与我面见？”

　　“我受‘国师’之命来见你。”林森木低声说，“我们有一调包计划，可让你获得重生。”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