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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12月8日,星期一,上午十点。上海郊外,红堂。
红堂是一所三重院落,是上海红帮总会所在地。红帮,即洪门,源起天地会,以反清复明为己任。如今,清王朝已亡国三十余载,红帮也声势渐微,在上海声名早已被青帮遮盖。青帮虽源于红帮,性质却大相径庭。红帮是反清复明,青帮则投靠清朝廷安清保清,这从青帮原名安清帮就可见一斑。
红帮帮主宋万堂是年六十八岁,他四十岁时才生下一女,所以对宋格宠爱有加,不想为了一桩婚事,女儿一怒之下出国留洋。四年归来,女儿变化很大,多少有些大家闺秀的模样,这令老爷子心生喜悦,后悔没有早日将女儿送到师兄那里接受洋教育。女儿回来后,对他指定的婚事更是反感,非要悔婚不可。老爷子自是不应,在他眼里早将徒弟苏成方看成了半个儿子,可没想到苏成方竟跟青帮混迹一起,成了红帮的叛徒。这让老爷子气个半死,再也无颜提女儿婚事。过不多久,女儿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她喜欢上了庄穆公的干儿子白剑生。老爷子没有反对,因为他和庄穆公是老朋友。二人同时拒绝了南京政府,更是惺惺相惜,时不时地见个面聊聊天。谁知,白剑生竟然拒绝了女儿,这让老爷子气得一月没有出门,那是没有脸去见庄穆公啊!
一个小时前,女儿打电话回来,说是白剑生要来拜见他,这让老爷子微微震惊,上海滩谁不知道红帮帮主的暴脾气,这个欺负女儿的小子竟然敢来红堂,那无疑是找死来了。
所以,老爷子就在红堂摆下了鸿门宴。
白剑生和宋格开车到红堂门口时,看见门前两尊大狮子前站着两排人,手里都拿着刀枪,白剑生便感到一股杀意。
宋格瞧见阵势,低声说:“你可要小心了,我爸爸脾气暴,我帮不了你。”
白剑生说:“你不帮我,我就死定了。”
宋格咯咯笑道:“活该,谁让你拒绝了我。”
这时,红帮坐堂朱子刑走了出来。他走到白剑生跟前,一翻白眼说:“你就是白剑生。”
朱子刑不仅是红帮坐堂,更是宋万堂的谋士、管家,大概五十岁左右,一生未婚,将宋格视如己出,早想替她出头,苦于没有机会,这次逮住机会,第一个来找白剑生麻烦。
白剑生还未答话,宋格就挽住朱子刑胳膊,说:“朱叔叔,不要难为他,他已答应做我的男朋友。”
朱子刑眨了眨眼睛,拉着宋格走到一边,低声问:“他不是拒绝你了吗?我本要劈了他!”说着,右手在空中做了刀劈的动作。
“他刚刚答应我的。”宋格脸上显出一抹羞红。
“傻孩子!”朱子刑侧脸看了看白剑生,“我得吓唬吓唬他,不然以后他会欺负你。”
宋格哼了一声道:“他敢!”
朱子刑走到白剑生跟前,说:“你小子吃了豹子胆啦,敢来闯红堂来?”
白剑生微微躬下腰说:“朱叔叔好!我可不敢闯红堂。”
朱子刑一瞪眼说:“谁是你朱叔叔!你欺负我家格格,我今天就要你的命!”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小手枪对准白剑生。
宋格见朱子刑掏枪,赶紧跑过来说:“朱叔叔,朱叔叔——”
她话音未落,却见朱子刑手里的枪已跑到白剑生手里,白剑生在枪上一抹,枪零件哗啦落了一地。
朱子刑惊呆了,看着白剑生一下子就卸了枪,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白剑生弯腰捡起手枪零件,眨眼功夫又将手枪组合在一起,递给朱子刑说:“朱叔叔对不住,您的枪!”
朱子刑缓缓伸出手来接过枪,左右看了看,猛的抬起头说:“你这招是怎么玩的?”他向白剑生一指,“改天你要教给我!”
宋格见白剑生手法精巧,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挽住白剑生的胳膊说:“我也要学!”
白剑生点了点头,说:“等我拜见了帮主,我就教给你们。”
朱子刑哈哈笑道:“好,好,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请吧,白先生,帮主在里面等你。”
白剑生抬头看了看红堂,轻轻吸了口气,耳畔想起了叶茨的叮嘱:“宋老帮主金盆洗手,那是不愿做汉奸,如果红帮能帮助门徒小组,则是一支强有力的武装力量。”他之所以在朱子刑面前展露身手,就是准备说明身份,以诚心打动宋万堂。
白剑生走过三重院落,看着红帮弟子武器装备还算不错,心中打定主意,远远看见宋万堂一人坐在一个凉亭里,便随朱子刑走向凉亭。走到近旁,朱子刑要白剑生和宋格先等着,他去通报一声。
朱子刑走进凉亭时,宋万堂正抽着旱烟袋,烟袋锅子火光一闪,他便吐出一口烟来,说:“就这么让他进来了?”
朱子刑走到宋万堂身前说:“白剑生不是普通人。”
“不是普通人?”宋万堂将烟袋锅子在石桌上一磕,“怎么个不普通?”
“他瞬间就夺了我的枪,眨眼功夫就能装卸枪。”朱子刑惊叹地说。
“哦!”宋万堂向远处的白剑生瞥了一眼,“你说他是什么人?”
“不是共产党,就是国民党!”朱子刑低声说。
“不会是汪精卫的人吗?”宋万堂微微皱了皱眉。
朱子刑摇了摇头说:“应该不会吧,庄穆公可是拒绝了汪精卫,他儿子岂能帮助汪精卫?”
宋万堂吸了一口烟,说:“你让他一个人来。”
朱子刑点头后退,走到白剑生跟前,说:“帮主让你一人去。”
“我也要去。”宋格怕父亲为难白剑生,抬脚便走。
朱子刑拦住宋格说:“格格,你真想跟这小子交往,这一关他必须自己过。”
宋格了解父亲,撇撇嘴说:“朱叔叔去帮衬一下。”
“我也不能去。”朱子刑向白剑生一伸手,说:“请吧,白先生。”
白剑生抬头看了看凉亭,深吸一口气,轻提长袍向凉亭走去。
宋万堂看着白剑生走来,目光斜视,见白剑生脚步轻盈,走到凉亭内时还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果然是个练家子。他深深吸了口烟,缓缓吐了出来,对白剑生说:“坐吧。”
白剑生颌首道:“谢帮主。”
“穆公近来可好?”宋万堂问道。
“爸爸昨日去了美国。”
“去了美国?”宋万堂皱了皱眉,“他为何去美国?”
“避祸。”
“避什么祸?”
“通共。”
“为什么?”
“爸爸帮共产党制药、运药。”
宋万堂见白剑生说话利落,心里也升欢喜,说:“穆公是无政府主义者,为何会帮共产党?”
“因为我是共产党。”
“你是共产党?”宋万堂将烟袋锅子在石桌上一磕,“你都做了什么事?”
“杀日少佐军衔以上十二人、南京政府高官八人。”
“什么?”宋万堂惊愕站起,“这都是你一人做的。”
“这二十人是死在我的枪下,但不是我一人做的,我有一个小组。”白剑生不紧不慢地说。
宋万堂缓缓坐下,说:“你跟中共门徒小组有何关联?我在警察局有人,这一点江湖事还是听说过的。”
“我就是门徒小组成员!”白剑生微微点头,“上海滩这点事自然瞒不过帮主的眼睛。”
“这就是你拒绝格格的原因?”
“是。”白剑生微微叹口气,“我过的是刀尖上的日子,不敢有此福分。”
“你小瞧了我红帮!”宋万堂吸了一口烟,“红帮就是洪门,洪门反清复明,过的就是刀尖上的日子。孙中山先生也是洪门中人,封为‘洪棍’,洪门三把手。”他在白剑生脸上瞟了一眼,说道:“说吧,目的。”
“我向帮主要一个人。”
“谁?”
“苏成方。”
“苏成方?”宋万堂微微皱了皱眉,“你要这个叛徒做什么?”
“帮主有所不知,他现在是76号的人,投靠了日本人。”
“汉奸!该杀!”宋万堂怒极,磕巴一声折断了烟袋。
宋格看到父亲折断烟袋,不顾朱子刑阻拦,跑向凉亭。朱子刑也跟着跑来。
“我要苏成方,是为了保护爸爸。”
“这跟穆公有何关系?”
“爸爸制药、运药被日本人获悉,为了保护爸爸,我要嫁祸于苏成方。”白剑生看着石桌上断折的烟袋,“杀掉苏成方容易,但他能救活很多人,所以还请帮主成全。”
这时,宋格跑进了凉亭,向父亲喊道:“爸爸,你别为难他,我们已经交往了。”
宋万堂微微一愣,说:“你们真的交往了?”
白剑生颌首道:“还望帮主成全。”
宋万堂微微皱眉,说:“你是喜欢格格,还是为了救人?”
白剑生直视宋万堂说:“二者皆有。”
宋万堂双眼暴怒,瞬间淡露出笑容来,说:“你还算老实。”
宋格笑道:“爸爸同意了。”
宋万堂向白剑生看了一眼,说:“我成全你。”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