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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12月8日，星期一，午后三点。黄浦江畔，大公制药厂。

　　在大公制药厂门口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一排法桐树下。这辆轿车自早晨停在那里，就再也没有开走过。

　　这时，苏成方身穿便衣，只身一人从一个拐角处走到车旁，轻轻敲了下车门，车里的人便推开车门。苏成方向大公制药厂瞟了一眼，低头钻进车中。

　　黑色轿车里有两个刚加入76号的青帮弟子，他们正在监视药厂。

　　苏成方向坐在驾驶位上的青帮弟子问：“春子，有什么情况？”

　　“上午没什么情况。”那叫春子的特工回答，“不过，这半个小时里，有三辆车开了进去。”

　　王南指了指工厂大门上的封条，说：“真他妈奇怪，日本人昨晚上贴的封条，还不到一天，你看就给撕了。”

　　“这是大公制药厂，撕掉封条不是难事。”苏成方从王南手里拿过望远镜，向工厂大门望去，果见大门上封条已经断了，问：“都是什么车？”

　　“一辆是76号的。”春子回答。

　　“那是林处长的车。”苏成方隐约看见院里停着两三辆车，他看清车牌号说：“他奉主任之命，前来调查药厂的。”

　　“这是他老丈人的药厂，他能调查出来个啥？”王南嘟囔一声说。

　　苏成方知道林森木的目的，他的解释看似正确，实际上却在误导。运输那批药品的人是青帮弟子，这无需调查，因为人手就是苏成方安排的。苏成方虽然嫉妒吴四宝，但也感谢他。没有吴四宝，他也不可能在青帮站住脚，毕竟一个红帮坐堂加入青帮后便成为二把手的先例绝无仅有。吴四宝与苏成方相见恨晚，认识不久就拜了把子，二人也是真心交往。只可惜，吴四宝没有发现苏成方的色心。自苏成方见到佘爱珍后，他的心就开始活泛了，没事就往吴家跑。佘爱珍是季云卿的养女，李士群是季云卿的弟子。李士群称霸上海，离不开佘爱珍的帮忙，吴四宝和苏成方先后在76号任职就是佘、李二人的主意。佘爱珍美貌出众，十几岁便有了男人，对男女之事熟络得很，所以苏成方的小心思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佘爱珍很快就拿下了苏成方，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单论床上功夫，苏成方比吴四宝强多了，至少苏成方年轻、体力好，尤其是在与佘爱珍上床前，他根本没有碰过女人。这下子，令佘爱珍视若珍宝。吴四宝活着的时候，他们就白天干。吴四宝死后，他们二人便日夜寻欢了。

　　苏成方听闻王南埋怨，嘿嘿笑道：“这不是明摆着嘛，主任就是想息事宁人，让林处长走个过场。或许，主任心里跟我想的一样，这个大公制药厂肯定有问题。”他又向工厂看了看，问：“第二辆车是谁的车？”

　　“警察局的车。”王南回答。

　　“警察局也介入了？”苏成方缓缓点头，“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第三辆呢？”

　　“是厂里的车。”王南回答，“那人进厂时摇下了车窗，我看清了，他就是大公制药厂的经理白剑生。”

　　“白剑生。”苏成方想起早上的受辱，心里还有怒气，将望远镜扔给王南，说：“给我盯紧了！主任去了南京，我要在主任回来前查出药品事件的真相。”

　　“大哥——”王南接住望远镜。

　　苏成方伸手在他头上一拍，说：“说过了，叫队长。”

　　王南嘿嘿笑道：“队长，咱们不是真特工，没受过训练，会不会被他们发现？”

　　“现在我们就是真特工，记住啊！”苏成方掸了掸手里的帽子，“做特工没什么难的，‘快、准、狠’三字诀，脑子反应快、判断要精准、行动必须狠！咱们这回做漂亮点，让76号那帮孙子瞧瞧，咱们青帮也是做特工的料。”

　　“76号行动队的人不用？”王南搔了搔头，不解地问。

　　“咱们初来乍到，他们对我不服。”苏成方叹了口气，“幸亏警卫队大都是吴哥的人，也听我的话，不过毕竟不是自己人。我让行动队跑跑腿去调查青红帮，让警卫队看住了那个共党的尸体——这可是主任亲自交代的事，不能马虎了。而查出药品事件真相，就要靠咱们自己人了。”

　　“放心吧，队长。”王南笑道，“我挑了十几个精明能干的弟兄，早将大公制药厂、庄府和中央巡捕房监视了。”

　　苏成方笑了笑，下了车戴上帽子，向大公制药厂看了一眼便扭头离开。他没有开车，而是选择步行回愚园路749弄。他知道佘爱珍已经洗干净了，正等着他回去。阳光穿透法桐树枝，将道路分割得支离破碎，然而苏成方眼前却闪现出一幅连贯的春宫图来，顿时觉得四周春色无边了。

　　大公制药厂已被日军接手，大门上已经贴了封条，工厂职工已经歇工。白剑生通过工部局冈本一策的关系，在日本宪兵司令部开了批条，批准他返厂拿回个人物品。日本军部早已看中大公制药厂，决定将制药厂改造成日本华东战区制药基地，以供华东日军医疗使用，所以日本宪兵司令部通知舒季衡安排人手，以警察局调查药厂为名监视白剑生。

　　舒季衡派人到日本宪兵司令部重拿新封条，交给叶茨前去调查，并示意她不要让白剑生拿走不属于他的东西。临走前，舒季衡打电话通知76号，问询是谁负责调查大公制药厂，得知是林森木时，他便会心的笑了，对叶茨说：“李士群还是非常了解汪先生的，派了庄穆公的女婿去调查。对了，我给76号打电话是日本宪兵司令部德川将军的意思，日本军部早就看中了大公制药厂，准备把那里改造成日本华东战区制药基地。德川将军本意不让咱们调查，这不白剑生托了冈本一策当说客，都是日本人，总要给个面子。德川将军不放心中国人，而药品事件事关重大，警察局和76号总要去看一下的，就这么给一锅烩了。”

　　这样的安排，正好给了叶茨、林森木、白剑生一次会面的机会。

　　三人在白剑生办公室会面，面对这样的巧合，都是莞尔一笑。

　　白剑生笑道：“我到这里就是要布置一下现场，没想到把你们给招来了。”

　　林森木道：“来的路上，我看到了苏成方。他在药厂门前安排了暗哨。”

　　叶茨道：“那是青帮的人，显然没有受过训练。药厂门前车子不多，那辆车一直停在那里，暗哨都变成了明哨。”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相机来，笑道：“苏成方恐怕想不到，他为自己设计了一个共产党的证据。”

　　“什么证据？”林森木好奇地问。

　　“那辆黑色轿车不是76号的，是苏成方自己的车。他出现在药厂门口，可以说是来监视的，也可以说来刺探消息的。”叶茨指了指相机，“我已经拍下来了，虽然不是铁证，但可以作为一种指向。”

　　“不错。”林森木点头道，“苏成方认定了药品事件跟药厂有关联。”

　　“苏成方毕竟在军统受过训。”白剑生在叶茨对面坐下来。

　　“吴四宝运货的人手，就是苏成方安排的。”叶茨端起刚泡好的茶说，“我已向万墨翰亮明身份，因为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他来配合完成。据万墨翰讲，苏成方知道货物是万墨翰的，所以苏成方也会监视万墨翰。”

　　“万墨翰会暴露吗？”林森木点了一根烟，“万墨翰一旦出事，也会牵连药厂的。”

　　“目前还不会。”叶茨将茶杯放在茶几上，“苏成方只知货物是万墨翰的，但不知是什么货。万墨翰是第一分局局长，苏成方不敢轻易招惹他。”

　　林森木猛吸了一口烟，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轻轻掀起窗帘一角，向外看了看，说：“他们还在监视着。”

　　“拉开窗帘。”叶茨忽然说道。

　　林森木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叶茨的想法，伸手拉开了窗帘，回到座位上坐下来。

　　“庄叔是汪精卫的换帖兄弟，76号、警察局都不愿深究。”叶茨笑了笑，“这会给汪精卫出难题的。咱们就是来走走过场。”

　　林森木问叶茨：“刚才你说想好了计划？”

　　叶茨点头道：“今天我看到了吴己楠，她没有离开上海。她的身份早已暴露，我要利用这一点来设计嫁祸苏成方、取回军师尸体，并在警察局建立一个门徒小组交通站。”

　　叶茨将她的计划讲给林森木和白剑生。二人听完计划，异口同声地说：“这个计划好！”

　　叶茨站起身来，走到窗户前，向药厂眺望了一眼，说：“这里很快便成为日本华东战区制药基地。”

　　白剑生忽然站起身来，说：“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叶茨叹了口气说：“是啊！一旦这里成为日本华东战区制药基地，成千上万吨药品运到战场上，对中国军队而言是大灾难。我们必须设法阻止。”

　　林森木也站起身来，皱眉道：“日本军部不会让中国人参与的，想阻止恐怕很难。”

　　叶茨回转身说：“这件事我会向上级反映，改造基地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尤其需要一批专家、学者，他们不相信中国人，就要从日本本土派人，这需要一定时日，咱们还有时间。目前最重要的工作还是嫁祸苏成方。”她看了白剑生一眼，问：“你和宋小姐交往还顺利吧？”

　　白剑生看着叶茨，却不回答，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林森木惊愕地问：“什么？白大哥跟宋小姐交往？你们——”

　　叶茨伸手制止，说：“为了革命，牺牲流血在所不惜！”她转过身又向药厂看去，“除了帮咱们嫁祸苏成方，红帮或许还能帮别的忙。”她伸手向药厂一指，“制药需要大量工人，最脏最苦的活还要中国人来干。”

　　林森木明白叶茨的意思，忽然间他心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似乎察觉到叶茨正在一步步迈向死亡，他似乎已经闻到了死亡气息在空间弥漫，禁不住问：“应该还有其他事吧？”

　　“南京中共地下党负责人‘笔仙’变节了！”叶茨悄然转过身来，只觉胸中一闷。一系列恶性事件扑面而来，危险如暴风雨般袭至，而她精心构架部署的门徒小组也已无法高效运转，她不得不现身走到第一线，直面敌人的枪口，化解危机、保护组员、拯救民族……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