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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10月15日，午后两点。公共租界，国品茶楼。

　　冯壬山将一块写有“今日歇业”的牌子挂在门口，站在门前吸了一根烟，有意无意间瞥了对面国际饭店一眼。然后，将烟蒂丢在地上，轻轻踩灭了，返回国品茶楼。

　　对面的国际饭店内，李士群的目光渐渐凝成一道线，回转身对林森木说：“你断定他是门徒小组成员？”

　　“冯壬山绝对是，他身上有伤。他虽然刻意隐瞒，但逃不了我的眼睛。我可以断定，冯壬山就是虹江码头刺杀松下大佐的刺客。”林森木从望远镜里看见冯壬山在门后直直的站着，似乎在盯着他看，“国品茶楼挂出歇业的牌子，看来又有刺杀任务，这次肯定与土肥原将军到沪有关。”

　　李士群走到桌前，在一张椅子上坐定，对杨枢说：“通知影佐机关长。”

　　杨枢拨通影佐祯昭电话，接电话的是晴气中佐。二人通了电话，杨枢向李士群汇报：“主任，土肥原将军将在虹口俱乐部设宴，看来冯壬山真的要去刺杀，这冯壬山恐怕就是门徒小组成员，国品茶楼正是门徒小组的联络站。”

　　李士群点了点头，吩咐杨枢：“将监视赛沃斯拍卖行和佛香物流的兄弟抽调一部分过来，吩咐兄弟门盯好了，我倒要看看冯壬山如何行刺日本人的？”起身向后门走去，突然回头对林森木说：“如果冯壬山真是门徒小组成员，你就立了一大功。事成之后，我为你庆功。等破获门徒小组，你离开展开内部调查，要查出内鬼来。”

　　林森木点了点头，目送李士群离开，又拿着望远镜回头看国品茶楼。

　　杨枢送李士群到车上。李士群吩咐杨枢：“今晚冯壬山要么被咱们逮了，要么就是个死。一旦发现冯壬山有逃脱的嫌疑，立刻逮捕他，格杀勿论，一并逮捕林处长。”

　　“逮捕林处长？”杨枢有些困惑。

　　“青梅煮酒论英雄。”李士群眼睛里涌进了笑意，“林处长要么是大智，要么就是冯壬山同党。”

　　杨枢咂摸着李士群的话，看着他的车向火车站码头方向驶去，久久回味。

　　在林森木的望远镜里，冯壬山已离开门前，回转身沿着楼梯缓步走向二楼。冯壬山刚到二楼时，却见妻子站在卧室门口，目光中尽是柔情似水，心中不禁为之一荡。

　　王辛姊推开卧室的门，让冯壬山进去，看着他脸上的倦色，道：“你太累了。歇会吧。”

　　冯壬山摇了摇头，轻轻揽住王辛姊双肩，道：“十年了，你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年，都陪着我了。”

　　“你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年，也不是给了我么？”王辛姊抱住冯壬山，“我知道，咱们暴露了。”

　　“是我暴露了。”冯壬山轻轻推开王辛姊，“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你忘了么？当初我们加入门徒小组，是抱着赴死之心的。你我是军人，是共产主义的追随者，坚定的门徒，既然暴露了，无法继续信仰，只能选择死亡。”

　　“你不能死，你怀有我们的骨肉，孩子有权利选择活着。”冯壬山看着王辛姊稍微有些隆起的肚子，“生命的孕育、诞生，就是重生。”

　　王辛姊摇了摇头：“你死，我绝不会独活。这十年来，我们生死与共，患难早将我们的肉体和精神结为一体，你死了，我的精神也就死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的肉体岂能存在？”

　　冯壬山抱住王辛姊说：“只要过了今晚这关，我们都将获得重生。”

　　“你在宽我的心。”王辛姊闭上眼睛，享受这可能稍纵即逝的柔情，“你刺杀松下，没有得到‘军师’同意，这已违军令。你遭日本人伏击后，我就知会有今天。你看，对面的国际饭店，还有茶楼后面的民房，早就布满了敌人。今日就是你我夫妻毙命之日。”

　　“我已得‘国师’指令，今晚刺杀土肥原，然后金蝉脱壳。”冯壬山将“狸猫换太子”的计划说与妻子听了。

　　王辛姊听闻，松开冯壬山，道：“既然有一线希望，咱们就要试试。想不到林森木竟是中共地下党神秘人物31号，我们的同志，按他所说，周围的敌人不会阻止咱们刺杀土肥原。既然如此，咱们就要完成‘国师’之令。与其死在这里，还不如死在日本人枪口下。侥幸杀了土肥原，也不枉是门徒。”

　　冯壬山点了点头：“咱们准备一下，‘铁猴’已经到了行动二组。我一失手，便将他调走了。”

　　“也好，你我夫妻二人完成人生最后一役，生当同被、死当同穴。”

　　下午六点，冯壬山和王辛姊准备好枪支弹药，将所有线索清洗掉。冯壬山又泡了一壶铁观音，夫妻二人喝了。这是一个难得平静的午后，茶香氤氲间，恍惚觉得这十年来一直在与敌人周旋，而死前的午后才是真正属于他们夫妻的日子。这短暂的幸福，都隐蕴在茶中了。当茶香包围他们时，死亡、恐惧、防范、攻击似乎都一下子消散了，远离了，唯独留下满室飘香的家，在他们心中留下最美好、最平淡、最朴实的记忆了。茶喝了十几道，还继续喝，仿佛要将未来的日子一下子都喝掉。最终，茶淡了，淡如清水。他们还继续喝着，清水如同加了蜜一样甜。直到六点的钟声响了，夫妻二人这才起身，紧紧搂抱在一起；然后，便相携着下楼，走出茶楼打车。二人知一切都在敌人监视之中，倒显得从容不迫。虹口俱乐部设宴就是一场鸿门宴，他们这次赴宴，定的也是生死。他们不能选择在路上逃脱，一旦露出逃走的嫌疑，林森木就会被捕。所以，这一路上，他们尽情表演，过了苏州河韦尔斯桥，进入日租界，车一直到虹口俱乐部停下。夫妻二人下车，住进虹口俱乐部对面的旅店。旅店有些破旧，在虹口俱乐部璀璨的灯光下，更显得萎缩、狭小。按照“国师”指示，他们进了502房。然后，他们便拿到了虹口俱乐部的入场券。特务们迅速将503和504两个房间征用。夫妻二人听到隔壁传来声响，便知敌人到了，相视一笑。王辛姊挽着冯壬山的胳膊走到露台上，像一对前来度假的小夫妻，有说有笑的，但眼睛始终盯着虹口俱乐部。当然，这一切都是做给敌人看的。前来监视他们的特务，倒是生出些佩服，心中却充满疑惑，猜测不出二人怎么进入虹口俱乐部，如何行刺土肥原将军？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