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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2年1月16日，星期五，凌晨三点。南京路庄府，特工总部76号。

　　几乎是刚躺下，床头电话便响了，林森木猛然惊醒。

　　凌晨三点，是谁打来的电话？难道同志们也遭受了宋鸣谪的袭击？

　　林森木迅速抓起电话，声音略显低沉地问：“谁？”

　　“是我，陈恭如。”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很沉稳，“对不住了林处长，这么晚了给你打电话，请您来一趟总部好吗？”

　　陈恭如凌晨三点来电，肯定与抓捕万墨翰有关，看来晚上行动是由陈恭如执行的。

　　“现在吗？刚凌晨三点。”林森木假装打了一个哈欠，“困着呢！”

　　“请您务必现在来！”陈恭如声音里略显急躁，“非常重要的事情。”

　　林森木无法拒绝，答应立刻去。挂了电话，一股阴云笼罩心头。陈恭如为何要他凌晨三点赶往总部76号？难道他查出来万墨翰躲进了庄府？还是抓捕了共产党？

　　林森木不敢猜测，问同时被惊醒的庄亦初：“万墨翰安排好了吗？”

　　庄亦初揉了揉眼睛说：“一点钟他就醒了，杨枢带他走了，地方是杨枢安排的，应该稳妥吧！”

　　林森木示意她继续睡，说：“我去76号一趟。”

　　庄亦初看了看表，问：“这个点你去76号干吗？”忽然惊醒坐起，“出事了吗？”

　　林森木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摸，说她烧糊涂了吧，这个点去76号是家常便饭，让她不要担心，便驱车赶往76号。车子刚进76号院里，陈恭如闻声便从楼上跑了出来。林森木见院里没有特工，知道与己无关，便停稳车慢腾腾的下车。

　　陈恭如见他缓慢，催促道：“我的林大处长，火烧眉毛了，你快点啊！”

　　林森木皱眉道：“怎么了，陈主任？”

　　陈恭如拉着林森木的胳膊，低声问：“有一个叫杨毓香的女人，认识吗？”

　　“哪个杨毓香？”林森木眉头一皱，“不是住在汪公馆里的那个杨毓香吧？”

　　陈恭如点头道：“就是她。”

　　“她怎么了？”林森木不知陈恭如用意何在，不敢轻易说话。

　　“晚上执行一个抓捕任务，抓了一个人，说她叫杨毓香，住在汪公馆。”陈恭如叹了口气说，“事关汪公馆，怕出纰漏，这才叫醒林处长。”

　　“第一分局的枪声是你弄的？”林森木向黄浦江的方向指了指。

　　“你听到了？”

　　“与庄府就隔了两条路，能听不到嘛！”

　　陈恭如说：“第一分局藏着一部军统电台，被宋先生锁定了，这几日宋先生让我监控第一分局。今晚这部电台又发电报了，被宋先生截获，电文落款竟然是军统上海站站长‘阎王’。所以，我就实施抓捕，‘阎王’本来可以全身而退，但他为了掩护队友，被我一枪打中了胸口。”

　　“抓住‘阎王’了！”林森木假装兴奋。

　　“就差那么一点就抓住了！”陈恭如伸手比划着，语气里全是懊悔，“‘阎王’受伤跳墙了，等我和兄弟们翻墙查看，鬼影子都没了。”

　　“真他妈的亏！”林森木一拍大腿说，“‘阎王’是谁？是第一分局的人吗？天明了我就去警察局要人！”

　　“‘阎王’就是万墨翰！”陈恭如撇撇嘴，“他熟悉第一分局，否则根本跑不掉。”

　　“掩护的那个人是谁？抓了吗？”林森木皱眉问。

　　“抓是抓了——”陈恭如微叹一口气，“就是那个杨毓香。”

　　“杨毓香可是杨处长的亲姐姐。”林森木向四周一扫，拉住陈恭如衣袖，“你有证据证明她是军统吗？”

　　“她肯定是军统！”陈恭如也向四周一扫，低声说：“不审、不搜，当然没证据。一审、一搜，不就有证据了。”

　　林森木这才明白陈恭如着急让他来的原因了，原来是与他合计审理杨毓香，拿到她是军统的证据。林森木是汪精卫的人，只要他同意给汪精卫打电话，审理杨毓香肯定没问题，就算杨枢阻拦也无济于事。

　　“审不得，搜不得。”林森木摇了摇手说，“我知道你顾及杨处长，所以才让我来。可是，你知道杨毓香是什么人吗？”

　　陈恭如皱眉道：“什么人？很有来头吗？”

　　“听说过王天风的事吧？”林森木伸手比划着“八”字，“他要不是查了杨毓香，也不至于暴露身份。实际上，王天风潜伏的很好，就是因为查了杨毓香，被上头一搅和才露了馅。”他向夜空看了看，喟叹一声，继续说：“杨毓香是周佛海周部长的情妇！”

　　“什么？”陈恭如不禁一愣。

　　“就算杨毓香是军统也不能审，审不出来算你走远，审出来了才是烫手的山芋。”林森木掏出烟来，自己抽了一根，递给陈恭如一根，点上烟继续说：“假如杨毓香是军统，那么她为何要做周佛海的情妇？答案只有一个：策反。也就是说，现在周佛海也可能是军统。我说的是假如啊，假如我说的是对的，你这一审，再往上一报，就出事了。南京政府特务委员会一号是谁？是周佛海呢！你这份报告要到周佛海手里，到了他手里你就是一个死啊！”

　　陈恭如猛抽烟，脸上直冒冷汗，他深知政府内部之文章，暗道一声侥幸。他在林森木肩上一拍说：“感谢林处长提醒啊，否则这就是一条不归路呀！”

　　“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林森木吸了一口烟说。

　　“说！”陈恭如扔了烟蒂，掏出自己的烟，先递给林森木一根，“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兄弟！”

　　“宋先生，不可信。”林森木伸手凌空一点。

　　“为什么？”陈恭如点了烟问。

　　“宋先生一个月前还是共产党，他虽然投降变节，可骨子里还是恨咱们呢！”林森木也点上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你想啊，宋先生要不是被抓了，他现在还是英雄，一变节就成狗熊了。他心里能没有恨吗？他现在不眠不休地监控电台，抓捕抗日分子，一来是急于在日本人面前立功保命，二来也是宣泄他心中的恨呢！”

　　陈恭如猛吸一口烟说：“是啊！他毕竟是个老赤军啊！不得不防！”

　　“这事宋先生知道吗？”林森木向审讯室一指。

　　“他知道又能怎么着？”陈恭如将烟屁股往地上一扔，“老子就说抓错了人，放了！”

　　“宋先生虽要防，但不要敌对，毕竟都是自己人。”林森木皱了皱眉说，“这样吧，你造一份假口供，就说她是去庄府找杨处长，正巧今天杨处长在我家吃饭，她经过第一分局时被误抓了，我和杨处长再给你一份口供，这不就完了嘛！”

　　“感谢林处长了！”陈恭如脸上呈现出笑容来，“对了，还得感谢你的车和房呢！”

　　“自家兄弟甭客气！”林森木走到车旁打开车门，从车里取出一把钥匙，掷给陈恭如说：“这是房子钥匙，贝当路105号！”

　　陈恭如笑着接了钥匙，说：“我这就去弄口供！”

　　林森木说：“这样吧，我把杨毓香接到总务处，你跟杨处长打个电话，让他来接。周部长的女人，可不敢怠慢了！”

　　对杨毓香来说，真如一次死里逃生。可她更担心万墨翰的安全，毕竟那才是她心爱的男人。晚上她去第一分局找万墨翰，就是往重庆发一则秘密电文。电文的内容很简单，八个字：“佛欲皈依，圣母安好”。“佛欲皈依”意思是周佛海有意为重庆做事，希望重庆加紧攻心；“圣母安好”意思是周佛海父母在国统区，可软禁当做人质，逼周佛海变节。没想到刚发完电报，陈恭如便来抓人。她眼见万墨翰中了陈恭如一枪，顿时身心欲碎，双腿竟不听使唤无法逃走，这才被陈恭如抓了。

　　杨毓香深知一到76号是万难活着出去了，她也不打算活了。为了完成重庆任务，她委身做了周佛海情妇，早就生不如死了。她参军是为抗日救国，绝非是做这些龌龊的勾当，何况她已有了心爱的人。在做周佛海情妇之前，她还是一个处女，接到重庆任务时，她只觉当头一棒，整个人似乎坠入了冰窖之中。可是军令如山，她只有服从命令。然而，她不愿自己干净的身子被一个汉奸占有了，所以她“强迫”万墨翰睡了她。她要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心爱的男人。万墨翰当然喜欢她，所以他们度过了一个非常惬意的“蜜月”，然后她就开始执行任务了。周佛海不用勾引，对这个小姨子他早就上心了。所以，杨毓香只消一个暧昧的眼神，周佛海便被臣服了。

　　杨毓香被带到总务处时，心里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没想到一进总务处，便看到林森木泡好了茶等着，而且林森木看到她还带着脚链手铐时将特务骂了一顿并亲自给她解开。她看着眼前一切，只觉不真实，心想这肯定是敌人的攻心战，连一滴茶水都不碰。直到杨枢赶来，她才感觉有些真实。

　　她知道杨枢也是军统，所以不能牵连他，看到弟弟时便说：“我这做姐的，从没好好照顾你，咱姐弟俩今生没这个缘分，下辈子姐好好照顾你。今日看在我是你姐的份上，姐只求你一件事，让姐痛痛快快的死了吧！”

　　杨毓香和杨枢虽是姐弟，但见面机会甚少。杨枢从小跟着舅舅长大，常年不见面。九一八事变后，姐弟俩更是失去了联系。后来见面，竟是在军统上海站。姐弟俩见面时，当场垂泪，想不到国人痛恨的战争竟让他们在此团聚了。

　　“姐，说什么呢！”杨枢走到姐姐身旁，握住了姐姐的手，“你这不是好好的嘛！还不快感谢林处长，是他救的你！”

　　杨毓香惊诧地看着林森木，目光里尽是不信、疑惑和不解。

　　林森木笑了笑，低声说：“我还救了‘阎王’呢！”

　　杨毓香更惊诧了，向杨枢望去，见杨枢默然点头，知万墨翰还活着，眼泪刷的一声流了下来，端起茶杯对林森木说：“救命之恩无以回报，他日林处长有所求，万死不辞。”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