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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从怀中取出两个柳木小盒,一一打开,里面是两盒看上去相差无几的细粉,女眷都用这样的细粉敷面。
“奴见查无所获,就想换个思路,从宫中库房找了去年剩下的细粉,跟今年采买的对照。”上官婉儿用银勺子,从两个柳木小盒里各自挖出一点来,拉过幼安的手,揉在上面,“安娘的肤质细腻润白,就借安娘的手试试。”
细粉揉开,起先并没有什么不同,上官婉儿反复推磨,渐渐就看出分别来了。其中一盒里出来的粉,始终服帖,另外一盒里出来的,却开始有细小的颗粒浮出来,慢慢滚成小小的球状。
“天后请看,”上官婉儿把幼安的手举到武皇后面前,“奴就以细粉为例,今年宫中采买来的细粉,看起来跟往常一样,甚至外面的柳木小盒,还要更精细一些,可里面的粉质就差很多了。原本宫女使用,区别也不是很明显,可是教坊那边,每次献舞都会流汗,品相差一点,区别就很大了。时间仓促,奴只来得及对比细粉一项,其他的想来应该也是大同小异。”
所有细节前后串联起来,其实指向已经很明显,赵道生借助自己身份的便利,向宫中引荐供应物品的商户,自己从中收了好处。可是商户为了牟利,卖给宫里的东西以次充好,这才惹得教坊里的人闹起来了。
武皇后的目光不置可否地从幼安的手背上扫过,又落在贺尚宫脸上,贺尚宫立即知晓武皇后的意思,起身合拢了殿门。
含凉殿内的空气,变得异常凝重起来,武皇后看都不看赵道生一眼,双眼凌厉地盯着李贤:“贤儿,这个人倚仗你的信任,谋取私利。现在最便利的方法,就是将他重罚,平息教坊和宫人的怒气,也挽回你这个太子的声誉。”
李贤却忽然高声拒绝:“不!母后,仅凭两盒细粉,就要定赵道生的罪,儿臣不服。既然说赵道行收了贿赂,那就应该人赃并获。更何况商户以次充好,赵道生不过是个引荐人,他如何能够知道?其中细节经不起推敲,还请母后细细明察。”
武皇后的脸色不见有多少变化,只是眉头蹙得更紧,站在她身旁的贺尚宫,却看出来她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悄悄示意李贤不要再说了,可李贤根本不看她。武皇后“呼”地站起来:“这种细碎琐事,本宫有什么细细明察的必要?!你身为一国储君,眼睛只盯着自己面前三寸,有什么出息?深更半夜,为了一个仆从亲自跑来含凉殿,你哪里还有一点储君的威仪?”
她字字都直指要害,连幼安这些围观的人,都听得脸上热辣难堪。李贤眼睛微红,他生在武皇后地位平顺之时,自从出生便如众星捧月一般,除了这个母亲,再没有旁人责骂过他,连父皇也不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他稍稍低下头,众人都以为他要服软了,可他随即又把头昂起来,声音不大却坚定地说:”不,母后,如果儿臣要靠牺牲身边的仆从来换取太子的声誉,儿臣不愿意这样做。“
幼安在心里叹了口气,李贤是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从心底讲,她很佩服这样的人,如果今天的裁决者是皇帝,可能他会受到大大的褒奖,甚至叫史官记上一笔,流传后世。可今天的裁决者是武皇后……
武皇后盯着李贤看了半晌,众人都以为她要发怒了,可她怒到极致语声却转为分外平静:”贤儿,你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今天母后就先教教你,什么是储君的底线。“
她对着门外扬声吩咐:”来人,把赵道生拖出去……“
”母后!“李贤膝行到她面前,”储君的底线,难道就是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一切东西,都要铲除么?那皇权的底线又是什么?母后为了这个底线,对五哥的死因不闻不问,现在又要为了这个底线,连儿臣身边一个小小的内侍也不放过!“
含凉殿内的人,都及时地低下头。像于宫正这样的人,并不知道原委,只觉得李贤似乎对天后怨恨颇深。可幼安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裴思月与旁人有私情,李家兄妹都认为是她毒杀了李弘,可天后却不肯彻查这件事。
殿门大开,夜风裹挟着凉意涌进来,带甲的侍卫自然直听天后的号令,驾起赵道生就要拖出去。李贤双眼通红,起身便要阻拦,其实他未必有多么舍不得这个内侍,不过是把他当做一个跟母亲撒气的媒介罢了。
武皇后治下,向来是重赏加重罚,即使太子就在身前,那些侍卫也不敢有丝毫犹豫。铁甲面前,即使贵为太子,李贤仍旧显得渺小卑微,只来得及扯住赵道生的一只胳膊:“如果母后一定要处置赵道生,那我……我……”
他那句发狠的话还没说出来,门外忽然直直跑进一个人来,一句话也不说便扑进武皇后怀中,把头埋进武皇后的胸口。
武皇后有些诧异:“月儿,你怎么外衣都不穿就跑出来了?都这个时辰了,你身边的宫人怎么还不让你安歇?”
太平公主只穿着一身丝绢寝衣,抱着武皇后不肯松开,好半天才说:“母后,我本来已经睡下了,忽然听到兵刃相接的声音,我心里害怕,只想到母后这里来躲一躲。”她把侧脸在武皇后胸口蹭一蹭:“母后,今晚我想在含凉殿睡。”
在所有子女之中,武皇后对待太平公主时,最像一个温柔的慈母。自从太平公主出生,她才真正诸事顺遂,后宫之中再也没有人能对她指手画脚。此时太平公主像只小兽一样腻在她身上,她反而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抬眼朝贺尚宫一瞥。贺尚宫会意,转身去偏殿里取了一件外袍来,给天平公主披在身上。
幼安低垂着头,心里已经明白了,是李旦找了太平公主,让她此刻来解围的。
“母后,”太平公主的声音里带着些鼻音,“有什么事明天再处置不行么,我困了,现在想睡觉了。”
除了她,再没有人敢说这样的话。武皇后本来也只是想借机敲打李贤,眼看今天无法进行,便叫人把赵道生先看管起来。
李贤眼看着赵道生被绳索勒住脖子和双手,握紧了拳头,到底没敢在武皇后面前继续发作。他知道母亲的脾气,如果闹得狠了,只怕当场杀了赵道生也没什么不可以。
幼安随着众人一道退出去,贺尚宫紧追出来,面色严肃地开口:“今晚的事,你们该心里有数。”
于宫正立刻接口说:“今晚是天后亲自过问采买的事,都是外头的商户以次充好,以后采买时用心些就是了。”
含凉殿内,被武皇后安抚了一番之后,太平公主很快便睡了。贺锦书折返回来,给武皇后递上擦脸的热帕子:“今天到含凉殿来的人,都是稳妥可靠的,我已经叮嘱过他们,不要乱说话。”
武皇后的脸色阴沉下来:“贤儿心里看不惯本宫的作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贺锦书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下去,一时没说话。
武皇后自己冷笑一声:“立嫡立长,真是个可笑的规矩,偏偏那些迂腐的老头子,还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道理。一样是觉得弘儿死得不明不白,贤儿只会上表陈情,纸上功夫,有什么用?还不如月儿这孩子,好歹知道设个法子敦促本宫彻查此事,虽然方法拙劣了一点,至少有胆量。”
贺锦书跟随武氏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长到知道几乎所有事的来龙去脉,忍不住劝道:“可惜公主殿下是女儿身,太子殿下虽然不甚完美,可底子总是好的。”
武皇后起身看向窗外的巨大水轮,当初亲手设计这座水轮的女子,如今已经香消玉殒。想起珍娘,武皇后就忍不住想起那件旧事,时隔多年,她仍旧觉得气闷,珍娘看起来那么谨慎稳妥的人,竟然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也不知道被她毁坏的玄机玲珑塔,还能不能有人修补完整。玄机玲珑塔里的秘密,她只看过小小的一部分,如今越是上了年纪,越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剩下的部分。
她看向远方,可是远处已经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什么也看不清楚。贺锦书清楚地听到她自言自语:“这个大唐帝国,就像一座巨大的机关,必须有一个完美的继承人,才能如常运行。本宫绝对不能,把它交到一个不合适的继承人手里。”
……
从教坊引起的这场六局纷争平息之后,上官婉儿名声大振,她平日里几乎从不描妆,却能见微知著,可见心思缜密,非同寻常。几个负责采买的宫女受了罚,倒也心里服气。
这一趟含凉殿之行,对幼安来说,同样意义非凡,却是在于,她终于亲眼看到了天后对身边人的态度。她知道,自己迟早必须要到天后身边去,现在看来,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欠缺的只是一个合适的进身契机。 女官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