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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安腾出一只手,确认衣带确实把两人系牢了,这才彻底松开手。河水冰冷刺骨,四下里尖锐的石头,划得两人手臂、脊背上都已经伤痕累累。
对她这种小气得近乎幼稚的举动,李旦不屑地“嗤”了一声,方才实在被幼安搂得太紧了,这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向前游去,再探出头时,人已经在十几步开外。幼安就这么被他拖着,跟着他一起顺流而下。
那处黑市原来是凿空了山体修建的,他们跳出来的那处窗子,原本是通气用的,幸好李旦提前观察了许久,知道有这处窗子在。
黑市里的胡人打手,把沾了焦油的火把不断地投掷下来,用胡语叽里咕噜地骂个不停。可那窗口实在太高,下面的河流又实在浪急石尖,到底没人跟着跳下来。
不知道漂了多远,幼安的头被水流冲得一阵一阵地刺痛,浑身上下都冷得直打冷战。她其实已经使不上什么力气,全靠李旦硬拖着她。李旦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张面孔异样惨白,只有嘴唇隐隐红得像涂抹了一层胭脂。
幼安有气无力地问:“可以上岸了么?”
停了许久,李旦才说:“最好一直走,直到走到足够安全的地方,一直这么走着也就走了,一旦停下来,就很难再接下去了。”
幼安知道他说的有道理,这种时候最要紧就是一鼓作气。可她还说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下意识里,她一直把李旦当成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可此时事实已经向她证明,李旦远比她想象中强韧得多,从那么多亡命之徒手中逃出生天,又一路拖着她渡水逃走。
这种蠢问题自然得不到回应,李旦紧抿着双唇,不愿把力气浪费在任何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幼安转念之间,又想起件事来:“安如今呢?我们就这么跑了,把他一个人留在那个狼窝里,会不会太不厚道了?”
李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低沉得像随时都要断掉一样:“你太小看他了,安氏在胡人中间,本就是个十分煊赫的姓氏,那些人必定恼怒他把孤带进去,但是安如今也必定有办法脱身。”
大概是实在没力气争吵,李旦这会儿竟然出奇地和气,幼安问什么,他就说什么。河水飘飘荡荡,不知道还要多远才能到尽头,无边无尽地寒冷,快要让人绝望,只能靠一来一往的对话勉强维持下来。
“我还想问个问题,”幼安已经只剩虚虚的气声,“你要是不愿意回答,那不吭声就行,你费事这一趟,究竟是为了拿到什么东西。”
李旦果然一声不吭,他常来这处黑市,已经有好几年了,最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获取大唐疆域之外的地图,他心里始终有一个梦想,可以有一日踏平叛乱、开疆扩土。直到去年秋天,他在这处黑市里无意间得知,长安之中一直有人在与突厥、吐蕃私下传递消息,这才上了心刻意追查。
至于这一次,其实他原本还想把线放得更长些,可是安如今和太平公主先后带了消息来,说幼安被胡人掳走了,他便知道,她一定会被送到这处地下黑市来。他知道自己忍耐不住不去救她出来,索性把全部计划提前,因为这样闹了一场之后,他的目的已经暴露,从此都没办法再去那处黑市了。他竟会丧失理智到如此地步,这种感觉让他害怕。
幼安没听到回答,倒也不觉得失望,因为她原本也没指望李旦会对她坦诚相告,这一路上李旦能带着她没有丢下,她已经应该在心里给他立牌坊了。
她仰面漂浮在水上,正好看见漫天星光,幽幽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说给李旦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殿下,你想过死么?人生在世,无论生前有过多少荣耀、成功,到死的那一刻,全都会烟消云散。可是世人仍旧如此用力地活着,为什么呢?”
李旦沉默不语,幼安便自己说下去:“那些王侯将相,可能为了死后在史书上的记载好看一些,那些贵胄名媛,可能为了活着的时候安享更多荣华。可我什么都不是,史书上大概根本不会记录曾经有过我这么一个人。”
她轻轻地一笑:“就在刚才,我忽然明白了,我要用力地活着,因为我该珍惜能生而为人的一次机会。阿娘曾说过,不知道多少年前,有人试着用火烧陶土,今天才有了精美的陶器,又有人试着雕凿兽骨,今天才有了那那些叫人叹为观止的首饰。”
仍旧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幼安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只有自己这种卑微的小人物,才会纠结这种事吧,像李旦这样一出生就是皇子的人,身边时常有专门的起居郎记录言行,史书上早已给他专门留了篇幅,只等他填写上去,他是不会有这种疑问的。
幼安的语气转为轻松戏谑:“所以啊,殿下,要是路上我死了,拜托你回去以后,找上十来个年轻貌美的歌姬艺人,围着你吹拉弹唱、搔首弄姿,我在那边看见你竟然过得这么舒坦,一口气喘不过去,说不定就活过来了……哎呀……”
她满口的胡说八道还没来得及发挥充分,整个人便被李旦推上了岸。岸边已经没有了石块,变成了一片长满青草的土地。在河里泡着时觉得冷,上了岸却觉得更冷,幼安抖得快要找不着自己的手脚在哪里。
李旦也跟着踏上岸来,水从他湿哒哒的头发和衣衫上落下来,面色是难得的冷峻。即使形容狼狈,他的姿态仍旧带着十足的贵气,居高临下地看着幼安,连语气也像是在发号施令一般:“孤把你活着带出来了,你是不是应该报答孤?”
幼安眨眨眼睛:“殿下觉得我身上还有哪出可以利用,只管拿去就是,问我也是多余。”
李旦从怀中取出油纸卷成的纸卷,展开一角,便看见从黑市那处房间里取出来的那张图样被卷在里面,渡了这么远的水,仍旧安然无恙。他把纸卷卷好,放进幼安怀中:“这些图样拼在一起,是朝中有人出卖军情战报的证据。孤不方便透露这一次的行踪,你在母后身边,刚好可以借着这一次的机会,把这件事让母后知晓。”
幼安有些诧异,她知道李旦为了拿到这些东西,花费了极大的心血,此时就这么轻松地交给了自己:“要是我什么都不做,殿下又打算怎样?”
李旦蹲下来,与她双眼平视,只说了两个字:“慧安。”
要不是身上实在没有力气,幼安大概会当场先给他一个耳光出了气,再想其他。从前有一个四郎君,就够要命的了,现如今李旦也是这样,都拿慧安来要挟她,偏偏她唯一不能舍弃的,就是这个姐姐了。
李旦站起身:“待会儿孤会安排人先带你走,孤的人会扮成猎户,假称碰巧看见你漂下来,就救了你上岸。回宫之后,你打算如何解释前因后果,最好现在就开始编一编。”
看见幼安气得脸色发青,却到底没敢拿话顶回来,李旦的嘴角稍稍撇开一点:“先前那张图样,孤过些日子想办法递给你,你把东西藏在慧安身上,简直跟放在大街上没什么分别。”
幼安死死掐着手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殿下要是只想拿她要挟我听话,把她扣下就已经足够了,恳请殿下别用旁的手段招惹她。”
李旦也握紧了双手,却故作畅快地说:“孤喜欢她,人比你温顺,比你胸大腿长,留着她顺便拿来要挟你,两全其美,你有什么资格对孤说三道四?”既然发现了自己有个不该有的软肋,就像发现了肉身上生疮一样,彻底剜除就好了。这件泄露军情的事牵连极深,她能有所成自然好,要是她就此万劫不复,他也可以从此重新归于宁静,再也不用纠结什么了。
接应的人很快便到了,幼安被他们放上马背,一摇一晃地送回皇宫去。反正也是要装作被人从河里捞上来的样子,幼安索性一路上都闭着眼,一动不动。她需要想一个说辞,来平息天后的怒火和怀疑。私自带着太平公主离宫,又险些将公主置于险地,天后不会轻饶了她。
她被像个死人一样拖回含凉殿时,奉命出来带她进去的,正是上官婉儿。几日不见,上官婉儿的眉目仍旧跟从前一样干净爽利,带着十足的书卷气息,让人丝毫想象不出,她会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与胡人摇骰作博戏。
上官婉儿看见幼安,脸上竟然毫无异样,直接上前来扶住她,叫她当心脚下的台阶。
幼安一步跨进去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活着回来了,你就一定都不害怕么?”
上官婉儿只是浅浅地一笑:“天后还等着你去问话呢,公主也在,刚才正说起有几天没见着你了。” 女官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