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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贵族在丧事上遵循古礼,在死者的口中放入“饭含”,以祈求死者进入另一个世界后,仍然能够衣食无忧。只不过,像太子李弘这样的贵胄,饭含并不是普通的谷梁稻米,而是名贵的珠玉。
“幼安……”慧安抹了一把眼泪,“传话的人说,要你把换下来的饭含交给我,自会有人来找我取走。”
“我知道了。”幼安故意说得轻松,这位“郎君”真是好谋算,让她把东西交回给姐姐,就是在警告她别耍花样,她原本想借着换下来的饭含跟这位“郎君”谈个条件,这下倒是不用想了,慧安实在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见她要走,慧安又拉住她的手:“幼安,我才刚来,我们就说了这么多话,会不会……给你惹上什么麻烦?”
幼安差点被她气笑了,话都说完了,才想到这一层,不嫌太晚了么?可又不好拿重话说她,生怕她胡思乱想,只能柔声安慰:“没关系,那些人说不定早就查过我们的出身来历,我们两个是姐妹,瞒不住的,这么久没见,多说几句话又不犯法。”
话刚出口,柳女史阴魂不散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来:“今年分来的宫女就是不简单,到了用饭的时间,一个两个都不觉得饿,既然这样,你们两个就把灵案上的香灰清干净。”烧过的香灰仍旧滚烫,没有工具只能用手捧着扔出去,慧安眼睛里又滚起泪来。
幼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跟柳女史反正已经撕破了脸,此刻正应该当场顶回去,可是慧安还在这里,她就不得不有所顾忌。
柳女史见她不吭声,自己倒觉得没趣,杵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她确实没玩什么花样,这才走了。
幼安打发了慧安找个清静地方去休息,自己借着清理香案的机会,在东宫的庭院里四下扫了一圈,从墙角砖缝里,拔出几棵不起眼的草叶来。掖庭里的罪婢没有资格请医女,有时吃坏了东西,就用这种草叶煮水喝,这种草叶什么都好,就是吃上一点便会腹泻不止,借此泻去病症,所以宫里人管它叫泻叶。
她把泻叶收进怀里,计算着今晚轮到哪个宫女在灵前值夜,等到晚饭时,把泻叶泡出来的水,掺进她的菜汤里。
泻叶的药效,发散并不快,可是一旦发起来,药力却很强。子夜时分,幼安悄悄起身,等了没多久,便看见值夜的小宫女捂着肚子,急匆匆地跑出来。
幼安跟在她身后,眼看着她进了宫女下人方便的地方,在门外用一根枯枝插住了门,这才转身回到灵堂去。
明晃晃的灯火,把整座灵堂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一左一右两盏经过高僧祈福的长明灯,彻夜不熄。
幼安平素虽然胆大,可想到要在死人身上动手,到底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她双手合拢,对着李弘的尸身默默哀求:要怪就怪那位四郎君,我也是被逼无奈的。
默念过后,她闭上双眼,把手伸向李弘口中。人的身体,也正像一座巨大却精密的机关,下颔骨便是一处精巧的机括,手指在骨缝连接处一捏,嘴便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对活人和死人同样适用。
幼安把带来的玉石放进去,把李弘口中原本含着的那一块换出来,摊开在手掌上,是一块碧绿通透的圆形玉石,看着像块小巧的鹌鹑蛋。那块玉石上还带着些暗红色的花纹,看上去更像鹌鹑蛋了。
暗红色的花纹……幼安把那块饭含举起,迎着光亮看过去。阿娘从前的专长之一,就是鉴赏各类珍玩,这种纹理在有些年头的翠玉料上很常见,她万万不会看错。那是人的血浸在玉石上留下的。
宫里的说法,是太子李弘积弱成疾,又碰上合璧宫走水,操劳加上惊惧,伤寒恶化而亡。可伤寒哪里会呕血?看那饭含的样子,更像是毒发身亡的。
幼安如此痛快地照着四郎君的话做,有一层原因,便是想看看太子的饭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可当真让她发现了这个大秘密,她反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即使她想把这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也未必能如到愿,至少四郎君自己,一定知道些什么。可让她把这秘密说出来,她又不知道该向谁说。
余光瞥见人影闪动,幼安灵活地一闪身,躲进香案内侧,正好躲过了伸过来的手。
李旦没能抢下她手里的东西,倒也不恼,就那么隔着香案跟她对视。
幼安自然知道,自己能够躲过这一下,并不是因为身手比他敏捷,不过是因为李旦到底不愿意当真冲撞兄长的香案,让他不得安生。她眼角带笑、一语双关:“殿下真是心诚,夜半三更还要亲自来祭拜。”
李旦唇角舒展,眼神却越发凌厉:“谁说孤一定是来祭拜了,孤就不能是来幽会佳人的?”
自从斗花会那次,幼安当众“承认”了心仪八皇子,每次照面,李旦总要恶趣味地调侃一番。她故意听不懂话里的意思,屈了屈身子就要告退:“殿下真是好兴致,在这种地方也能兴致盎然,既然殿下跟人有约,婢子这就给您腾地方。”
步子还没迈出去,手腕已经被人握住,李旦在她手肘上一捏,幼安立刻便觉得酸麻难忍,不由自主松开了手。可那只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李旦贴着她耳边说话,声音说不清是威胁还是诱惑:“拿出来!”
幼安心里忽然有些小小的得意,不过是个小把戏罢了,能让面前这一位急上一回,倒也值得了。她一向觉得自己也是个良善人,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位八皇子面前,她只觉得自己前后几辈子的恶念,都被勾出来了,想到他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的高高在上、懒散傲慢,她就忍不住生气。
还嘴的话已经打好的腹稿,还没说出来,门外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是柳女史带着人,正往灵堂走过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不好”的眼神,李旦抬手挥灭了门口的两盏灯火,挟着幼安躲进了供宾客整理仪容的小隔间。隔间狭小,两人只能紧紧贴着站在里面,李旦的一只手臂,还环在幼安的脖子上,让她动弹不得。
大门“咣郎”一声推开,步子踏进来,听上去有十来人。柳女史的声音透着遮掩不住的得意:“门口的火烛怎么灭了?看样子当真有人潜进来,对太子的尸身不敬。”
幼安忽然明白了,柳女史近来不曾为难她,并不是因为改了主意,只是因为她在等一个机会,直接把自己置于死地。太子妃和柳女史这对主仆,从来没有一刻放弃过,要把她像只蚂蚁一样碾死的念头。她并不清楚这股敌意的缘由,可她已经忍够了,不想再夹在权贵中间,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她从帘子缝隙朝外看了一眼,只见柳女史态度异常恭敬,比随侍在太子妃身边时还要夸张,跟她一起来的人中,最显眼的位置站着一位身穿素色罗裙的妙龄少女,正是斗花会上只见过一面的太平公主,不知道被她用什么方法引了来。柳女史身后,跟着一脸倦色的小宫女,正是今晚本该值夜的那个。
幼安略略一想,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压低了声音对李旦说:“殿下要是信我,就放我一个人出去,我自有办法解决这场麻烦,绝不会让殿下牵涉进来。”
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回答,幼安这才从隔间之外收回注意力,只觉丝丝缕缕的呼吸洒在自己头顶,带着灼热的温度,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抵在自己身上。幼安忽然恼了:“殿下不信我就算了,现在拿刀子抵着我算什么意思?难道我会傻到不管不顾地跑出去,跟殿下闹个鱼死网破,对我有什么好处?”
要按往常的情形,李旦是绝对不肯在言辞气势上吃半点亏的,绝对要当场找回场子。可这一回,他却难得地没有说话。
幼安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索性“哼”了一声,不说话了。环在她脖颈上的那只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撤下去了,可她只顾气恼,竟然全没注意。
灵堂之中,柳女史已经安排人手,重新点亮了全部灯火,毕恭毕敬地对太平公主禀告:“公主殿下,这里刚才一定有人进来过,又没见到有人出去,不如先在这里搜搜看。”
太平公主点头“嗯”了一声,她的面孔并不威严,甚至带着些少女的明媚,可那张与天后酷似的脸,让人几乎不敢直视,朱唇轻启,吐出一句话来:“外面安排人手围住,里面慢慢地搜,毕竟是五哥的灵堂,可别闹得太不像样。”
柳女史应了声“是”,朝自己身后的宫女内监使了个眼色,叫他们四下里都看看。有人一眼看见门帘紧闭的小隔间,伸手便来拉帘子,这里是最可能藏人的地方。 女官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