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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安把一支玳瑁笔管捏在指尖上转来转去:“先前秀儿就让庐陵王时常去母后那里,好知晓政事动向,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惹恼了母后。原本上官婉儿可以提点庐陵王几句,估计是因为与韦秀儿交恶,对庐陵王的错处,也就索性当做看不见了。”
李旦取下她指尖上的笔管,指肚在她中指握笔处反复摩挲,那里有一处长年用笔留下的痕迹:“韦妃这个人,的确很聪明,也很有长性,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如果她生做男儿身,倒是比七哥更能有作为。只是她的聪明,太过流于下乘,看人看事都随心所欲,毫无原则,要是她一直不顺遂也就罢了,倘若哪天真的让她执掌凤印,只怕她会……不得善终。”
经过了慧安这件事,幼安对李旦看人的眼光,不得不服气。饶是如此,听见不得善终四个字,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嗔怪:“他们夫妻这一去山高路远,仆从没有几个,身边带着孩子,想想就够难的,何必还说那么刻薄。”
“那就不说他们了,”李旦把一根手指压在她唇上,“今晚让成器去奶娘那睡吧,好不好?”
幼安一口咬在他指尖上:“从父皇的丧期结束到今天,成器已经去奶娘那睡了十来次了……”
……
即便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帝,该有的安排还是一样也不能少,刘若锦被册为皇后,幼安为贵妃,已经是皇后之下的贵、淑、德、贤四妃之首。李成器在外算是李旦的嫡长子,自然被立为太子,只是年纪尚小,不必移居东宫。
皇位更替之后,始终没有正式的朝会,六部的文书,照旧直接送进含凉殿,全当这个皇帝如无物。
看着别人做个一无是处的傀儡,和自己亲自处在这个位置上,毕竟还是不一样,幼安看见李旦每日若无其事地把成器抱在膝上,带着他一块儿临帖作画,竟也琢磨不透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傍晚时分,幼安看见奶娘抱了成器离开,李旦却仍旧在书房迟迟没有出来,便推门进去,缓步走到书案边。
李旦并未抬头,却好像已经看见了她走进来,扬声说:“你来得正好,这一篇你再帮我润色一下。”
幼安取过桌上墨迹未干的纸张,见一份奏表的草稿,初读几行,便露出惊诧神色,抬眼看向李旦:“你要上表奏请母后继续临朝称制?”
李旦取过帕子,从容地擦净手指上的几点墨痕:“奏请或者不奏请,都没有区别,从父皇在位时开始,政令便已经大多出自含凉殿,这么多年六部早已经习惯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孤何不索性退一步?”
见幼安又读下去,李旦绕到她身侧:“不管孤怎么做,母后只要用一个孝字,就能把孤死死压住。所以孤只能忍让,忍到那些忠心李唐的臣子,都觉得忍无可忍。孤就是要把这些人,都逼出来。”大概内心里也并没把自己当成皇帝,李旦用惯了多年的自称,此时也仍旧丝毫未变。
幼安想起之前对裴炎的几番试探,还有裴夫人刘氏若即若离的接近,忍不住问:“你觉得裴相不够忠心?”
李旦哑然失笑:“裴相太精明了,对太精明的人来说,忠心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他们只会衡量,事情对自己有没有益处。你看他如今的情形就知道了,不过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空话,就博得了忠心护主的美名,如今母后仍旧不得不重用他。”
幼安自以为对政事已经很娴熟,可是当真与李旦谈论起来,才知道自己比起他从小的耳濡目染,还是差了不只一点点。她所熟知的,都是表面这一层,李旦却能看透冰面之下河水正流向何方。
她把草稿递回去:“那么到底什么样的才能算作真正忠心的臣子?”
“等到这种人出现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李旦在她鼻尖上一刮,语气里却有几分掩饰不住的落寞,“不会太久的,孤已经是父皇留在京中的最后一个皇子了。”
奏表送进含凉殿,一连几天毫无动静,连幼安都等得有些沉不住气时,宫中有草拟的诏书送出来,象征性地恭请李旦用上皇帝的印信。诏书的内容,便是仍旧请皇太后临朝称制。
事情早已经在预料之中,朝堂之上平静得连议论声都没有。
就在幼安以为这件事已经轻描淡写的揭过去时,宫中忽然在某个深夜派了人来,宣幼安入宫觐见。自从幼安自请回含凉殿替皇太后抄书,这还是第一次在没到日子的时候宣召她入宫。
窗外夜色沉沉,李旦本就睡得极浅,幼安尽量放轻了动作起身,还是看见李旦已经睁开了眼睛。她把被子朝上拉一拉,同时盖住了李旦和仍旧熟睡的成器,大概是觉出身边少了母亲的气味,成器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把一只胖嘟嘟的小脚丫蹬在了李旦肩上。
“或许是皇太后想找人说话,我去去就回。”幼安说出这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皇太后多年以来,作息一直十分规律,如果不是突然出了什么事,绝对不会三更半夜睡不着找人说话的。
马车摇摇晃晃,载着幼安直到宫门前,有宫女已经等在那里,带着她进入含凉殿。殿内燃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却不见皇太后的身影,幼安等了片刻,才看见有宫女打起帘子,太平公主从皇太后的寝殿里走出来。
幼安正觉得奇怪,太平公主一脸忧虑地拿出一份东西来,递到幼安面前。幼安展开来看,入目第一行,便令她大吃一惊,竟是一篇讨伐皇太后的檄文,简练干脆,三言两语便把皇太后的旧事讲得清楚明白,曾经侍奉过太宗皇帝,后来又嫁给高宗皇帝为妃,一步步逼迫得高宗的皇后、淑妃、几位皇子先后身故。
偏偏用词也犀利得很,“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即使明知道说的不是自己,幼安仍旧觉得惊出一身冷汗来。
“徐敬业在扬州起兵了,打的名义是要匡扶七哥复位,”太平公主看幼安的神色,便知道消息还没有传进她耳中,“线报是入夜前刚刚送来的,叛军写了这个四下散发,母后读了,当时便觉得不好,可是当着旁人的面,仍旧强撑着,后来只剩下我陪在身边,就昏厥了。”
一篇檄文而已,竟然能有如此之大的杀伤力,太平公主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我问过了,是骆宾王的手笔。”
幼安明白她的意思,骆宾王是出了名的才子,五岁便能作诗,也难怪能把檄文写得如此既工整又锋利。
她把手里的纸张放回一旁的桌案上,抬眼问道:“那么公主宣我来的意思是……”
太平公主一双柳眉几乎倒竖起来:“出了这样的事,明日一早必定要在朝会上商议如何应对,可是我看母后的情形,恐怕很不好。如果传出去,母后被一篇檄文气得病倒了,岂不是还没迎战,就先输了一截?”
幼安低头沉思,裴适真去养丹药了,还没回来,上官婉儿又不是个善于开解人的,含凉殿里敢对皇太后直来直往的,一时也想不到旁人了。
太平公主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不瞒你,因为宣你进宫必定会惊动八哥,若不是实在想不到别的人,我也不会半夜里特意叫人传消息给你了。”
幼安踱了两步,总觉得有什么念头飞快地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皇太后并不像一个在意别人看法的人,看谁不顺眼,想杀就直接杀了,也就是废立皇帝这样的大事,会等上一等,找个合适的机会。
“我进去见见母后,”幼安开口,“母后是否愿意听我说话,我可毫无把握。”
太平公主见她肯去,转头向信得过的宫女使眼色,叫她们轻手轻脚地打起帘子,带幼安进去,不要惊动了皇太后。
寝殿之中,燃着安神的甜香,想必是太平公主来时命人点上的,皇太后从来不喜欢这种甜腻的气味。
幼安轻轻踱到床榻边,见皇太后已经醒转过来,只是睁着眼睛并不说话,看上去颇有些疲累。她斟酌着开口,说出的四个字,让留在门外偷偷听着的太平公主吓了一跳,她对皇太后说:“恭喜母后。”
皇太后动都不动,只把眼睛稍稍转过来些:“哀家是不是听错了?你是因为什么事恭喜哀家。”
幼安走近一些,在床榻边跪倒下去,伏在皇太后身侧:“臣媳刚才来时,太平公主给臣媳看了一份东西,听说是大才子骆宾王的作品,文辞犀利,令人叹服。臣媳就是因为这篇东西,来恭喜母后的。”
皇太后目光的焦点,定在她鬓边晃动的珠花上:“你若是能把理由说得圆,哀家就饶你,要是说不圆……你大概偷偷见过贺锦书了吧,说不圆,哀家就让你去陪她。” 女官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