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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姜元递过来的戒指，叶枫没有收下，他的目光在那枚戒指上停留着，没有表情，一声不吭。

　　对他来说，身为曾经追杀过自己一家的姜元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尽管他可能并是那个开枪打死了自己父母的凶手，但即便是身为帮凶，他们之间的仇恨便已经足够成立。

　　然而眼下，他却对眼前这个本该让自己红眼的男人提不起太高的恨意，这种感觉与他在皇冠夜总会旁边的小巷里听到那个神秘老者承认自己是十六年前开枪杀死自己父母的凶手时的愤怒背道而驰，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姜雪，那个曾与他们度过了自己十八岁生日的少女，此刻是否也像十六年前的自己那样充满了绝望？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恨姜元，所以此刻他的目光停留在那枚戒指上，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接。

　　出于对自己所背负的血海深仇，他觉得自己应该选择报复姜元而无需顾虑太多，可是理智同时也告诉他那样做并没有任何意义，他在两者之间徘徊不定，难以抉择。

　　这使他觉得有时过分的理智也许并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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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叶枫既没有接过戒指，也没有做出回应，姜元苦笑一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收下它吧，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也是最后能补偿你的办法了。”

　　“当然，也许这根本连补偿也算不上。”

　　姜元没有等待叶枫把戒指接过去，而是直接放到了叶枫面前的地上，随后转过身，凝望平静的河面，良久不再说话。

　　雨，依旧下着，空气中的温度在这段时间内下降了好几度，此刻刮来一阵夹着雨滴的冷风，打在人身上激起一股凉意。

　　很久之后，姜元再次转过了身，他的脸上挂着一张刻意挤出来的笑脸，在勉强的同时，也透露出了一抹苍白：“大概在两年前，我被检查出了绝症，医生说我可能活不过一年。依稀记得医生告诉我这个信息的时候，窗外有几缕并不微弱的阳光透过玻璃罩在我身，很刺眼，可我却在那一瞬间，觉得世界顿时变得黑暗了起来。”

　　“对于我自己的死，我并没有多么在意，毕竟我曾在我妻子死去的那一天晚上，就早早的有了要结束自己的打算，如果不是雪儿，也许我现在已经是一把腐土了。”

　　“为了雪儿，我远离组织，来到了临海市藏身，同时担负起把雪儿养大成人的重任。妻子的死给我带来的痛苦，终于在雪儿开口叫我第一声爸爸时有所减轻——在此之前，雪儿一直被安排在组织里托管着，所以她直到三岁才学会开口说话。”

　　“那张天使一般的面孔使我逐渐忘却过去的一切伤痛，开始感受到了活着的乐趣——但也正因如此，在得知自己即将离她远去的时候，久违的绝望再次席卷我的心头。我知道她需要我，至少在她成年以前、在她能够独立以前，我不能离开她。”

　　“我至今不知道自己怎么糊里糊涂就活过了医生给我预下的死亡期限，两年来，我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偶尔会趁着闲时同雪儿一起去游山玩水，每逢佳节也会和别人一样的过着，日复一日的正常生活让我产生了一种似乎我们可以永远这样下去的错觉，直到几个月前的某一天，本以为是普通感冒引发的头痛致使我去医院检查，当拿到结果报告时，我才恍然惊醒，这是一场赶在幸福后面姗姗来迟的噩梦。”

　　“在经历了内心极度痛苦的挣扎之后，我想起不久后雪儿就十八岁了，于是我决定为她做点什么，在自己最后的时间里，为她在这个世界上独自生活做好准备。”

　　“不可否认，我首先想到的是钱，毕竟在这物欲横流的当下、在这拥挤而忙碌的城市之中，这是生存下去最根本的条件。所以我开始想方设法地凑钱，赌博、高利贷甚至于诈骗……当我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我知道即便最后大夫跟我说只是我拿错了检查报告，我也早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是的，我罪行累累，甚至丧心病狂到在你们好心为雪儿过生日的情况下，偷走你们的钱。”

　　“我知道如果让雪儿知道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她一定会伤心的，我不愿看到她因为我的死而流泪。”

　　“我为她办了一张卡，我把我通过各种手段攒到的钱，全都存在里面了。它现在在我的一位朋友手里，在合适的时候，它会转交到雪儿手中”

　　“我知道自己罪不可赦，但我仍奢求在我死后雪儿能开心的活着，我知道你们是好人——”说到这了，姜元抬眼望着叶枫去，突然跪了下去：“所以我恳求你，恳求你们，一定要帮我照顾好雪儿！拜托了！”

　　“你一声不响地拿走了我们的那些钱，如今在我面前道出你自以为令人同情的经历，仅凭这些就想为自己洗白不是太幼稚了么？”

　　“也罢，出于对钱原本就没有什么概念，我可以当你从来不曾做过这些事情。但是你要明白，除此之外还有你我之间的个人恩怨！”

　　“我父母的死，即便不是你亲手所致，但你毕竟也曾参与了啊！”

　　“这一点……”叶枫面色一狠，冷冷道：“你打算怎么解决？！”

　　在叶枫说话的这段时间内，姜元没有停止过跪地磕头的动作，等到他停下来，地上也早已是鲜血淋漓，纵使有雨水冲刷，也不能即刻散尽。

　　他站了起来，再次望着河面，片刻后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说完，姜元转过身，低下头看了一眼叶枫脚下的戒指，又抬起头把叶枫端视一番，末了凄惨一笑高声道：“雪儿就拜托你们了！”

　　“嗖！”

　　姜元纵身越过围栏，落入数米之下的河中，只听“噗通”一声自水中传来，再看已是没了身影。

　　没有挣扎，甚至没再激起一丝水花，他就这样伴着雨水融入了这条河中，在这显得格外黑暗的夜色之下，遁去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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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姜元纵身跃下的那一刻，叶枫曾有过一个细微到几乎不可察觉的伸手动作，只是在瞬间被他收了回来。

　　他开始注意到脚下那枚被称之“赎罪之戒”的戒指，弯下腰捡起来拿在手中端详，片刻后，他拿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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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依旧下的很大，不过叶枫并不担心手机会因此而产生问题——师菲菲给他挑的这部功能简单的手机，居然意外的经受住了数次的摧残，诸如撞击、泡水、碾压之类，顽强的幸存至今。

　　此刻，它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是江梦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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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了，办公室里依旧亮着灯，江梦的手中拿着一份卷宗，伸出手正要拿起一杯咖啡，她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嗯？”

　　叶枫的号码使她秀眉微蹙，心中暗自担忧，不觉中迟疑了片刻，耳后才拿到耳边接通了电话。

　　“这么晚了，有事么？”江梦道。

　　“我不知道这地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这是一座跨河大桥。”叶枫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不忙的话，你过来收拾一下吧，死人了。”

　　“死人？”江梦一奇，道：“你就在那吗？你……没事吧？”

　　叶枫沉默了良久，导致江梦的从听筒里只能听出雨声。

　　“现在不在了。”

　　叶枫的声音在隔着大概几十秒后再次传来：“一个在桥上，一个在河里。”

　　“至于我，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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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里，“嘟”的一声取而代之，江梦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一眼，随后揣进口袋里，站起身走向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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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了跨河大桥，叶枫顺着来时的那条路走了半个小时，看见车灯从前方打过来，尽管有些刺眼，他还是看清楚了那辆车上有“空车”两个字。

　　他招停了那辆车，打开门坐了进去。

　　“去哪？”司机问。

　　沉吟片刻，叶枫道：“青年路，时代公寓。”

　　得到了指示，司机不再说话，油门在他脚下被放大了几分，随着一声共鸣，汽车撞破湿润的空气，飞速驶向它的目的地。

　　“时代公寓……”叶枫呢喃一句，他转过头看着被雨水覆盖起了一层朦胧外衣的车窗，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牙签，叼在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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