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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漆黑一片，云遮住了月亮，头顶只有朦胧的月光洒下来，薄光微弱，只看得见黑夜中远处模糊的枯树影子，张牙舞爪如狰狞的鬼魅。
雪花簌簌地落着，转眼脚下已经积雪寸余。她想离开此地，却抬不起脚。似乎寒风已经凝结了血液，将她冻在了原地。
挣扎了很久方才艰难抬起一条腿，脚上好像结了厚厚的冰雪，沉重如有千钧。刚稍稍抬起便重重落了回去，贱起雪花四散。抬了这一次脚，仿佛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可是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快点离开，否则就会有可怕之事发生，有些东西正步步逼近，若是不赶紧离开，便永远都要留在这天寒地冻的炼狱里头。
她要紧牙关，拼尽全力抬起了另一只脚。这一次竟能稍稍向前挪动，她惊喜不已，立即又抬起一只脚。虽然极是缓慢，极是疲惫，但她仍然拼命低朝前挪动。
忽然，她一脚落下，踩到了一样硬邦邦的东西。
她低头去看。雪覆盖在其上，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还未来得及细想踩到了何物，忽然脚下白色的雪地里渗出鲜红的液体，汩汩流动，冒着热气，向她另一只脚流了过去。
她很想挪开脚，离那鲜红的液体远一些，却无论如何都抬不起脚。转眼便将她脚下雪地染红，在她身下汇成一片。
她惊恐低抬起头，方才脚下原本被白雪覆盖的东西，此刻竟完全露了出来。那是一具女尸，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而自己的脚正踩在女尸被砸得稀烂的脸上，那些粘稠的鲜血便是从她踩着的烂肉里流出来的。
她想大声尖叫，喉咙却像被冰块堵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知道那是楚楚的尸体，虽然已经面目全非，可她就是知道。
楚楚死了！她忽然觉得十分的好！眼前曼妙的尸体静静躺在雪地上，鲜红的血液冒着热气，融化了白雪，红与白相映，妖冶美艳，可比什么红梅傲雪美上百倍千倍。
她勾起嘴角，心中笑道：“真好！真好！死得真好！”
顿时心中涌起一个强烈的愿望，这些鲜红的血若更多些，便更好了！于是她捡起地上的大石，狠狠低朝女尸的脸上砸去，飞溅的血肉落在脸上，温热并带着丝丝腥气。她越砸越开心，越来越多的鲜血流出来，汇成更大的血泊，染红雪地。被融化的雪结成冰晶，被染成得鲜红，晶莹剔透。
她正砸得起劲，忽然觉得脸上冰凉，抬手摸了摸，猛地睁开眼睛，周围夜色凄迷，明月如玉，端端地挂在空中，将清冷光辉洒向人间。
周围一片雪亮，她正躺在地上，而方才梦中的女尸就躺在她身边，面容被砸得稀烂，血泊融化了雪地，那染血的大石就放在她的手边。
她抬起手，满手的鲜血，腥味钻进鼻中带着冻结五脏的寒气。
那是楚楚的尸体，虽然面目全非，可她就是知道。尸体从梦中跟着她出来了！她想大声尖叫，喉咙却好像被冰块堵住，堵得生疼，发不出声音。
嘶喊了半晌，终于发出了一声嘶哑得叫声，她又猛地睁开了眼睛。
头顶一片灰蒙蒙，光线幽暗昏黄。范橙橙失神低望着大牢灰秃秃的石顶，良久，猛地坐起身，头一阵疼痛，眼前发黑，几乎摔躺回去。
她抱着头，半晌，疼痛稍缓才睁开眼睛，四下环顾，周围除了干草便是石墙木栅栏，并没有雪地、鲜血和那梦中走出来的尸体。
翌日，阳光普照白雪，满地金沙。
府衙大堂上，刘瑾怀正襟危坐。
疑犯范橙橙跪于堂下，额头缠着纱布，垂首伏地。
叶溪亭提着笔，目光落在笔尖狼毫之上，转眼便全神贯注于将要滴落的墨珠，忽闻一声惊堂木，手腕一抖，墨珠脱了狼毫直直坠向桌面，“啪”一声轻响，在雪白纸面砸出一朵墨梅。
刘瑾怀道：“堂下所跪何人？”
范橙橙道：“民女范橙橙。”
刘瑾怀道：“头上之伤何来？”
范橙橙道：“昨日牢内撞壁所致。”
刘瑾怀道：“为何自寻短见？”
范橙橙沉默，垂着头不见神情，片刻后，单薄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刘瑾怀眉心蹙起，又问了一遍：“为何自寻短见？可是有何人逼迫与你？”
范橙橙连连摇头，道：“不曾！不曾有人逼迫！”
刘瑾怀道：“那又是为何？”
范橙橙依然垂首沉默，撑地的双手骨节青白。
刘瑾怀道：“一日前你见到本府犹大呼冤枉，盼着平冤雪屈早日离开大牢，为何短短一日便撞壁自尽？难道人真的是你所杀？畏惧国法天道，要以死谢罪？”
范橙橙闻言身子猛地一震，却仍为抬头。
刘瑾怀半眇双目，目光蓦地一凛，道：“你若杀人偿命也是应该。我朝律法并不连坐杀人之罪，不过你因杀人获罪，你的高堂可还能安于邻里，可还能安享天年？你一死百了，可有想过你白发苍苍的双亲？”
范橙橙猛地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颤声道：“大人，我没有杀人！”
刘瑾怀点了点头，道：“你且慢慢道来。”
范橙橙泣道：“大人，我......我只是......只是听说过堂提审要上刑，我怕......怕受皮肉之苦，所以便想一死了之。”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便如蚊蚋一般。
刘瑾怀面色微愠看向一旁的叶溪亭，叶溪亭无可奈何地撇了撇嘴。
刘瑾怀道：“带下去吧！”
两旁衙差上前将人犯架起走了出去。
刘瑾怀望着门外阳光暖照下飞扬的细雪，沉沉呼出口气，道：“她不肯说。”
叶溪亭眉梢轻挑，小声嘀咕道：“早料到了！”
刘瑾怀没听清，道：“你说什么？”
叶溪亭正色道：“必有难言之隐。”
刘瑾怀点了点头。
此时，陆令伯从后堂出来，将一本案卷呈上，道：“大人，这是近三年来伤及人命的案卷。”
刘瑾怀接过蓝皮案卷，翻了细看。三年内，南通府涉及人命的案子并不多，每件都记录仔细，人证、物证、尸验、审理无不尽录其详，心中不由佩服上任府台的恪尽职守，但翻了半本之后，刘瑾怀眉心渐蹙，直看到最后，蓦地抬起头来，对陆令伯道：“时久久是何人？” 白骨夜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