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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候，夕阳衔山，薄薄的霞光如一层彤色的雾纱般笼罩了整个万化城，亦笼罩了整个昊天神殿。

　　吃过晚饭后，雪颜正在凝雪阁里考查冰魅十几天来的功课，绛心忽然踏着细细的梅香走了进来。

　　雪颜抬头，缓缓看了绛心一眼道：“阮阮说你身子不大好，今天一天吃不下饭，这会儿身子好些了么？”

　　绛心神情平静，向雪颜微微施了个礼道：“多谢记挂……身子已经大好，惟心里有些不痛快。”

　　“你有什么不痛快？”雪颜淡淡道：“可是因为在万化城里日夜操劳辛苦？莫不如我送你回繇山……”

　　“照顾神君乃绛心心甘情愿之事，岂敢言辛苦？”绛心道：“只是近来绛心有些不该有的心思，你若有暇，能否为我开解一二？”

　　雪颜眼中掠过一抹惊讶，绛心说“不该有的心思”，莫不是承认了对师父的情愫？

　　她该如何作答？

　　思忖之间，绛心又道：“后园梅花开得正好，莫不如咱们去那里一边赏花一边谈心。”

　　“也好。”这种事让小东西听到毕竟不好，雪颜心里纵然有一百个不情愿，还是爽快地站起了身子。

　　酒饮微醺，花赏半开。

　　昊天神殿后园里的梅花便如微醺的酒一般，有的开了三分五分，有的开了七分八分，一朵朵含羞带俏、玉洁冰清、意态撩人。

　　雪颜与绛心有一句没一句地品评了一会儿园子里的梅花，绛心终于道：“雪颜，我的心思想必你是明白的……是么？”

　　“或许我猜错了。”雪颜道：“我也希望自己猜错了……”

　　“不，你没有猜错。”绛心顿住了脚步，眸子里浮起一丝近乎破釜沉舟的勇敢，直视着雪颜的眼睛道：“我喜欢神君——雪颜，我喜欢你师父！”

　　“……”雪颜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来的路上，她想好了一千句劝她放下执念的话，此刻却在她的勇敢与坦率面前张不开口。

　　“你怪我不该有这样的心思，是吗？”见雪颜缄默不语，只是怔怔望着自己，绛心稍稍移开了眼睛，忐忑地道：“其实我自己也晓得这段感情太过荒唐，可是如果你也曾爱上过一个人，你一定能原谅我的不由自主。”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雪颜道：“你知道对我师父的感情太过荒唐，你可曾试图去控制？”

　　“对不起……”绛心道：“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只是一瞬间的事……我晓得你对神君的感情，便如同对待父亲一般。我爱上你视之如父的人，一定令你十分反感……”

　　“我没有反感。”雪颜道：“我只是同情你，同情你喜欢上一个根本不会有结果的人。你那么美好，原本可以有一份温暖的爱相伴朝夕，可你对待我师父的感情，却只会葬送了你自己的幸福。”

　　“谢谢你没有骂我。”绛心长长吐了口气，感激地看着雪颜道：“我知道神君心里只有众生，我也不敢奢求什么结果……可什么是幸福？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即使千年万年、朝朝暮暮又有什么意思？对我来说，只要能够留在神君身边侍候，已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何苦呢？”雪颜道：“找个两情相悦的人不好吗？明知没有结果却非要去坚持，不过是强求罢了。强求一个不可能的人，大概是这世上最傻最蠢最累人的事。”

　　“你也曾强求过一个人吗？”看着雪颜略显疲惫的眼神，绛心若有意似无意地问。

　　雪颜没有回答。

　　“对不起，也许我问了不该问的话……”绛心抱歉地道：“但我并不认为那是强求。爱上一个人，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不去管结果如何，那怎么能是强求呢？相反，我认为那才是真正的随其自然。”

　　“你不可能永远不管结果。”雪颜道：“总有一天你会疲倦，你会想要一份回报……当你无法拥有期待中的回报时，你会由爱生怨，甚至由爱生恨……你以为世间那些恩怨情仇都是怎么来的？多少最初的心甘情愿，到最后都变成了委屈和不甘。绛心，不要把自己想得太过与众不同，不要拿这样的事情去考验自己，好不好？”

　　“我没有把自己想得与众不同，也没有考验自己。”绛心道：“我为什么告诉你们三年后再拜师？那是我为自己设定的期限。因为我的一生从来不曾爱过什么人，我想试一试，如果竭尽全力，会是什么结果？”

　　“三年……”雪颜苦涩地笑了一下道：“竭尽全力爱了一个人三年，还能心平若水地去做他的徒弟吗？三年之后，你能够说放下就放下吗？”

　　“我知道那很难。”绛心固执地道：“然而你要我现在放下，我便是死也不会甘心。雪颜，给我三年的时间……不要恨我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恨你？”雪颜心中微震，下意识地避开了绛心的目光道：“那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半点儿关系……其实你本可以不必告诉我。”

　　“是的，我本可以不必告诉你……”雪颜故作漠然的态度令绛心有些失落，绛心难过地解释道：“可你是我最为看重的朋友，我不希望将来叫你觉得我对你有所隐瞒。何况，我相信你会为我保守秘密，不会将我的心思告诉任何人。”

　　雪颜不晓得是否应该感谢绛心的信任和看重，在渐渐暗下来的暮色里，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表面上静若止水，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你会为我保守秘密的，是吗？”绛心又问了一句，雪颜的沉默令她有些不安。

　　晚风里花枝摇曳，清冷的花香勉强使雪颜镇定了几分。

　　“当然……”她胡乱点了点头。

　　“谢谢你，雪颜。”绛心忽然握了下雪颜的手又迅速松开，眼睛里泪光闪烁，道：“无论如何，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雪颜怔了一下，心里还在捉摸着绛心的话，绛心已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道：“时辰不早，小东西一定等你等你心急，咱们回去吧。”

　　“好。”和绛心的谈话早已令雪颜倍觉尴尬，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也无法被她说服，既如此，倒不如早些结束这场谈话的好。

　　但绛心回到流霜阁之后，雪颜却并没有回到凝雪阁。她只在凝雪阁外站了一小会儿，便不由自主地抬脚向长宁阁走去。 完美世界·白狐雪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