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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当正午时，孟君彦才刚刚画好了头脸，勾勒出了雪颜衣裙的轮廓。

　　雪颜一边站着，一边与孟婶聊些家长里短，倒也不觉光阴之流逝。

　　冰魅却无聊透了，无数次欲从雪颜怀里跳出去玩耍，皆被雪颜按住了身子，叫它“不许乱动”。

　　孟君彦道：“姑娘不妨放这狐狸在院中跑一会儿，在下画到它至少还需半个时辰。”

　　雪颜这才放了冰魅，随之想起繇山上龙苍与绛心片刻间作好一幅画，而这孟君彦一个多时辰才只画上一点，要赚上二百文，怕是要用大半天的时间，不由甚是代他心酸。

　　孟婶做好了午饭，叫孟君彦和雪颜吃了再接着画，孟君彦却道吃过了饭衣服褶皱纹理皆有变动，最好还是一气呵成得好。

　　雪颜哪里在乎一幅画像，当下走到饭桌前捧起饭碗道：“孟公子，你吃不吃我不管，反正我是要吃的。”

　　孟君彦只好放下画笔，在母亲的催促声里随便吃了几口。

　　画像完成时差不多已是申正时分，雪颜仔细端详着画上的自己，亦算形神兼备，只是气韵灵气远不足以与游茗笔下的自己和冰魅相提并论。

　　然而，拿一个二十出头的普通凡人与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岁的修行者相比，本就是件极不公平之事，是以雪颜看了画像之后，对孟君彦大加赞赏，说假以时日，孟公子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孟婶大概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儿子这样的夸赞，不由高兴得心花怒放，对雪颜感叹道：“村里人都道他不务正业，尽日涂抹些毫无用处的东西，以致偌大年纪没个姑娘愿意嫁。可我晓得他自幼体弱，确实做不了庄稼地里那些活儿。若他哪一日真如姑娘所言，我这当娘的走了亦可放心了……”

　　“娘亲，好端端说这些做什么！”孟君彦不满中略带屈辱地道：“这位姑娘不过是孩儿的客人而已，你说这话徒然叫孩儿惹人见笑。”

　　雪颜没有笑，只是好奇地道：“孟婶，君彦说他已有心上人，不知是哪家姑娘这么没眼光，放着这么好的夫婿不肯嫁？”

　　“他……他已有心上人？”孟婶转过头，讶然地看着孟君彦道：“君彦，你瞧上了哪家姑娘？怎地娘亲从来不曾听你说起过？”

　　“你别听这位姑娘胡说……”孟君彦尴尬地道：“孩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咱们家又一贫如洗，即便瞧上了哪家姑娘，人家又哪里愿意嫁给孩儿？”

　　言罢，转对雪颜道：“雪颜姑娘，时辰不早，你快付了画钱回城去吧，晚了城门要关了。”

　　“君彦，这是什么话！”孟婶训斥道：“咱们家从来没有逐客之理，你说这话未免太过失礼？这位姑娘这般好看，人又温柔和顺，你不过动动笔墨，收什么画钱！”

　　“娘亲，孩儿……”

　　“你闭嘴！”孟婶打断了孟君彦的话，转脸面对雪颜时却是一脸的亲切慈祥，“姑娘，孟家现下虽然清贫了些，但祖上也曾是书香门弟，君彦又忠厚正直，将来……”

　　“我晓得的。”雪颜拉住了孟婶的手笑道：“以孟公子的才华，不该埋没在乡野之中。世事难料，相信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能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孟婶听得欢喜不尽，放下拐杖，粗糙的双手握住雪颜的手道：“姑娘，君彦得你如此看重，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不知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可曾许配人家？”

　　“娘亲——”孟君彦满面通红地拿过拐杖塞进孟婶手中道：“这位姑娘乃是金莲堂掌柜和王妃的朋友，你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赶快叫她回去，免得出了什么事咱们担待不起。”

　　孟婶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之色，随之却又欣喜地道：“原来姑娘的身份如此高贵……姑娘，你可知三王子府上有什么画师文书之类的空缺？君彦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若能入三王子府上供职，定会勤勤恳恳、尽心竭力。”

　　“雪颜姑娘——”孟君彦无法阻止母亲的唠叨，只得转对雪颜道：“画已作罢，在下还要为母亲换药，你若没什么事，不如改日再聊。”

　　“孟婶是摔伤了腿吗？”雪颜道：“我从前曾学过跌打损伤推拿之术，一推即好，不用涂什么药。孟婶，你到屋里躺着，我来为你推拿医治。”

　　“这怎么使得？”孟婶赶忙摆手道：“姑娘何等身份，我这些些小伤怎敢劳动姑娘动手……”

　　“孟婶是信不过我的医术么？”雪颜不由分说将孟婶扶进屋内，按坐在床上，脱掉鞋子，叫孟婶侧身躺好。而后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下孟婶的伤势，推拿之间将细细一股真气输入孟婶体内。

　　待得孟婶下地之时，不由惊声叹道：“姑娘，你真是医术如神……经你这一推拿，我不但腿伤全愈，且精神亦比先前好了不知多少。”

　　雪颜笑道：“不是我医术如神，想是你日日为药钱发愁，以致伤了精神。今日一旦痊愈，精神自然轻松许多。”

　　“姑娘说得是。”孟婶毫不怀疑地接受了雪颜的理由，拉着雪颜热情地道：“姑娘治好了我的腿伤，务必留下来吃顿便饭……姑娘稍等，我这就去生火做饭。”

　　言罢，叫孟君彦好生招待雪颜，自己健步如飞地向厨房走去。

　　孟君彦亦对雪颜十分感激，拱手长长揖了一揖道：“承姑娘大恩，治好家母腿疾。在下家贫无以报答，今日这画钱姑娘就不必给了。”

　　“不用你免去画钱。”雪颜将一百三十两银子放在桌上道：“只要你答应将来随时为我作画，这些银子权作以后的画资。”

　　“在下不能如此贪心不足！”孟君彦将一百三十两银子重新放在雪颜手里道：“姑娘已经治好了家母的腿疾，倘若在下再收姑娘的画资，岂非畜牲不如？请姑娘收起银子，莫叫在下做了贪心不义之人。”

　　雪颜蹙了蹙眉头，她向来最讨厌别人拿“畜牲不如”这个词来形容做了坏事的人。但这句话从孟君彦嘴里说出来，没奈何只得忍了，继续好声好气地道：“你跟钱有仇吗？谁说收了钱就是贪心不义之人？我治好你母亲的腿疾，你以后为我作画时多用些心就是，并非不收钱才叫报答。”

　　孟君彦道：“即便在下收钱，也多不过二三百文。这一百多两银子，穷尽在下此生恐亦难以偿清。”

　　雪颜将银子按在桌上道：“你的画原不止这个价，只是你将画价定得过低了。”

　　孟君彦苦笑了一下道：“便是这等低廉之价，数日也只接得一两桩生意，若再将价格抬高，只怕再无一人来找在下作画了。”

　　“你这么想就错了。”雪颜道：“市井之人嫌弃画价高，是因为他们不懂，且画像对他们全无必要。而那些文士名士、富商大贾之流看到这样低的价格，必然当你是个不入流的画匠，自不肯出钱购买。如此一来，除了桃掌柜那样事事讲求实惠、又肯花心思省钱的人，没人会找你作画。”

　　孟君彦低下了头，似乎若有所思。 完美世界·白狐雪颜